作者:薛遒 文章来源:乌有之乡 更新时间:2008-3-1
滴血的十字架
据说,晚年的毛泽东有过这样的感叹:“我是一个打着破伞的孤独的和尚,无法无天。”
2000年前的耶稣,独伫于死海岸边的星空之下,也曾有着与毛泽东同样的悲哀:“狐狸有洞,天空的飞鸟有窝,只有人子没有安放枕头的地方。” (《新约·路加福音》)
弥赛亚 = 大救星。
2000年前的犹太民众,把弥赛亚的希望寄托于耶稣,他们狂热地拥护他。
2000年后的中国民众,高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他是人民大救星”,簇拥在毛泽东的身旁,他们同样狂热地拥护他。
然而,“人子在他降临的日子,好像闪电从天这边一闪,直照到天那边。只是他必须先受许多苦,又被这世代弃绝。”(《新约·路加福音》)
毛泽东不是“大救星”,他被中国人民弃绝了。
同样,耶稣不是弥赛亚,他被犹太人民弃绝了。
然而,2500年前的苏格拉底,不是也被希腊民众弃绝了吗?
抛弃了苏格拉底的希腊民众,在苏格拉底尸骨未寒时,便陷于痛悔的自责中,他们“处分了那些原告,给苏格拉底立了一尊纪念铜像。”(第欧根尼·拉尔修:《苏格拉底、柏拉图传》 王太庆译)
苏格拉底纪念碑,在诡谲多变的历史风云中,不是任凭“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毛泽东诗词)吗?
耶稣的十字架和毛泽东的水晶棺呢?
耶稣,是新的历史时期犹太人民及其先知的思想结晶。是以色列母体以其苦涩的乳汁养育并成熟着她的精神的参孙。
“律法本是藉着摩西传的,恩典和真理都是由耶稣基督来的。”(《新约·约翰福音》) 摩西精神,因为耶稣而升华;耶稣精神,因为对摩西本质的回归,完成着上帝的解放。
“耶路撒冷的民哪,应当欢呼。
看哪,你的王来到你这里,
他是公正的,并且施行拯救,
谦谦和和地骑着驴,
就是骑着驴的驹子。”
——《旧约·撒迦利亚书》
在《福音书》中,耶稣是骑着驴驹进入耶路撒冷的。
这是公开的挑战!他以“王”的身份,即对统治阶级造反的领袖身份,怀必死之决心,去向耶路撒冷拼死一博,将他身体力行的阶级斗争推向最高峰:“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新约·马太福音》)
耶稣用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奋力地拉开了阶级斗争的幕布。他宣告了公有制与私有制、公有观念与私有观念的两个制度、两种世界观的阶级大搏斗。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自豪地把耶稣引为自己的同志:“他既没有后世基督教的教义,也没有后世基督教的伦理,但是却有正在进行一场对全世界斗争必将胜利的感觉,有斗争的欢悦和胜利的信心。”(恩格斯:《论早期基督教的历史》)
耶稣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财主,天天奢华宴乐;一个讨饭的,浑身生疮。两人死后,讨饭的在天堂享福,财主在阴间受苦。财主求神:让讨饭的“用指头尖蘸点水,凉凉我的舌头,因为我在这火焰里,极其痛苦。” 神说:以前你享福,他受苦,现在掉了个个儿。而且天堂地狱,有深渊相隔,富人是不能得饶恕的。(见《新约·路加福音》)
被压迫人民向剥削阶级的挑战,如同炸响一个霹雳:“你们贫穷的人有福了,因为神的国是你们的;你们饥饿的人有福了,因为你们将要饱足;你们哀哭的人有福了,因为你们将要喜笑。……但你们富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受过你们的安慰;你们饱足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饥饿;你们喜笑的人有祸了,因为你们将要哀恸哭泣。” (《新约·路加福音》)
耶稣以救世主临世,将天国之门向所有被压迫者打开,却拒绝了一切压迫者和富人。“倚靠钱财的人进神的国是何等地难哪!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 (《新约·马可福音》);他“尖锐地批评统治阶级和富有的地主。他大呼反对社会不义、法制失调、贪婪、狠心,他代表了贫穷的、受压迫的、受迫害的、困苦的、被遗忘的人。他严厉批评王宫中身着华服的人,辛辣讽刺号称造福人民的人。……他所宣传的上帝不站在统治者和当权派一边,而是带来解放和拯救”。(汉斯·昆:《论基督徒》 杨德友译)
耶稣生活的年代,正是犹太人民对本民族统治者及罗马侵略者的反抗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候,起义随时会爆发。耶稣以立足穷苦人阵营的明显倾向及上帝爱一切人的总理论,鼓动穷人向富人夺回属于自己的那份爱。于是,人民起义与造反,成了耶稣理论支持的天经地义。终于,耶稣逝后30 年,大规模起义爆发了,犹太儿女以60万人的牺牲所展示的光辉抗争,宣扬着耶稣爱的教义:人民,有爱和被爱的权力;上帝属于人民。
上帝是人民所创造,本应反映人民的意志。 “主耶和华如此说:‘以色列的王啊,你们应知足。要除掉强暴和抢夺的事,施行公平和公义,不再勒索我的民。’”(《旧约·以西结书》)上帝站在人民一边对统治者提出严厉批评, 他要求剥削阶级:“你们要洗濯自洁,从我眼中除掉你们的恶行,要止住作恶,学习行善,寻求公平;解放受欺压的,给孤儿伸冤,为寡妇辨屈。” (《旧约·以赛亚书》) 当犹太统治者宣言解放奴婢时,上帝欢欣鼓舞;而当犹太统治者反悔,背弃宣言,不给奴婢自由时,耶和华大发烈怒,向统治者“宣告一样自由,就是使你们自由于刀剑、饥荒、瘟疫之下。”(《旧约·耶利米书》)
然而,在阶级社会,人民的劳动果实被统治者剥夺,并反过来成为压迫人民的物质力量;同时,人民所创造的上帝也被统治者剥夺,并反过来成为压迫人民的精神力量。
人类社会民族体中阶级的分裂,导致“帝格”的分裂。这种分裂是现实世界中人的“人格”与民族的“族格”在意识形态上的观照。两个上帝,成为统一意识形态里的对立物。上帝惩恶扬善的本质保留在被压迫人民的心中,而借上帝之名行剥削压迫之实,则是剥削阶级祭司贵族们的专利。这种专利随着经济发展和私有制进步,日益获得统治地位,上帝成了剥削阶级的代言神:“你告诉以色列人当为我送礼物来,……就是金、银、铜、红玛瑙与别样的宝石”等。(《旧约·出埃及记》)
获得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成了少数权贵借上帝之名追逐自身贪欲的工具。在《旧约·约伯记》中,人民对上帝的貌似公允提出尖锐的质问:“你手造的,你又欺压,又藐视,却光照恶人的计谋。这事你以为美吗?” “我要与神理论”:为什么上帝变了质?不是普爱天下,却成了剥削者的上帝?“求你转眼不看他,使他得歇息。”不要用无穷的律法、诫命来束缚人民的手脚,给人民自由的心灵和自由的天地,让人民从上帝——剥削阶级的酷政中得到一点休息。 而 《旧约·耶利米书》中对上帝的指责:“上帝欺骗了我”,则进一步反映出以色列剥削阶级对上帝的歪曲与利用导致中下层人民对上帝的强烈不满。
人们盼望着,上帝能够回到人民的立场上:“他使君王蒙羞被辱,使他们在荒废无路之地漂流 / 他却将穷乏人置在高处,脱离苦难,使他的家属多如羊群 /他在灰尘里抬举贫寒人,从粪堆中提拔穷乏人 / 使他们与王子同坐。” (《旧约·诗篇》)
改造上帝,成为人民的普遍要求。
生产力的发展,要求生产关系的变革。可是,公有制外壳遮掩并支撑着剥削者财富与权力的高度集中,阻碍经济进步。因此,砸碎外壳,即砸碎借上帝权威束缚人民的律法、制度、观念、分配体系和权力构成,回归原始公有制的公正、平等、善良的实质,让旧上帝脱胎换骨,成为人类的新上帝,是历代人民的心底呼声。
然而,有谁敢于改造上帝呢?
耶稣!
中国的孔子借“周礼”的大旗改造“周礼”,拿撒勒的耶稣则以上帝的旗帜改造上帝。
在《新约·约翰福音》中,耶稣为上帝正名:“我所说的是在我父那里看见的;你们所行的是在你们的父那里听见的。” 他把剥削阶级利用的上帝,夺回到人民手中:“你们是出于你们的父魔鬼,你们父的私欲,你们偏要行。他从起初是杀人的,不守真理,因他心里没有真理;他说谎是出于自己,因他本来是说谎的,也是说谎之人的父。”这是一个伪善的上帝,是剥削阶级的上帝,是违背真理的假上帝,“因为你们不是出于神”。
但是,“荣耀我的乃是我的父,就是你们所说是你们的神。你们未曾认识他,我却认识他。”
耶稣把上帝从剥削阶级的恶意束缚中解放出来,放飞上帝的自由心灵,回归上帝的本质:“看哪,我造新天新地,从前的事不再被纪念,也不再追想。” 什么样的新天地呢?“豺狼必与羊羔同食,狮子必吃草与牛一样,尘土必作蛇的食物。在我圣山的遍处,这一切都不伤人,不害物,这是耶和华说的。” (《旧约·以赛亚书》) 在《旧约》中,上帝为人类规定了“善的等级制”,然而,剥削阶级抽去了“善”的核心,等级制成了“恶”的奴仆。因此,矫枉过正,砸碎“恶的等级制”,否定旧世界,创建没有人剥削人的和谐幸福新社会,便是人民赋予上帝的内涵。
不可否认,《旧约》是历史的产物。它产生于私有制,成熟于私有制。它是远古的传说与人类进入私有制 = 父权制 = 等级制的历史结合的产物。亚当、夏娃走出伊甸园,宣告了人类从原始公有制社会进入以父权制为特征的私有制社会。这个社会令耶和华后悔:“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是恶。” (《旧约·创世纪》)因此,人类自省,改造世界观,成为《旧约》的主题。而敏锐地抓住、并升华这一主题,是耶稣十字架的全部精髓。在私有制迫切要求为自己正名的历史关键时期,耶稣如砥柱般挺立中流,高擎起原始公有观念的火种,指明着人类社会的前进方向,对私有制做着本质的否定。
“日子将到,我要与以色列家和犹太家立新约……我要将我的律法放在他们里面,写在他们心上。”(《旧约·耶利米书》)
耶稣肩负起《旧约》赋予的与人类“立新约”的历史使命,以对“旧约”本质的回归,宣告了“旧约”思想体系的终结;“旧约”成为“新约”的组成部分。
“新约”的核心是“爱“。
耶稣以救世主自居,但他不是高踞于人民之上,而是以民众一员的身份首先去爱,去牺牲。“我心里柔和谦卑,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新约·马太福音》) 耶稣表现了以柔克刚的坚定,他以“道成肉身”作了“肉身殉道”的实践,他走向十字架,以自己与道一体的生命去启发人民自救,鼓舞人民在世俗社会建立新的国度。这个新国度高扬上帝=爱的宗旨,攻克私有制及私有观念的堡垒,扩大公有制及公有观念的领地。为着这新国度,耶稣的早期门徒身体力行,过的是财产公有、人人互爱的集体生活。
这个新国度,不但否定了“恶的等级制”,甚至否定了全部等级制;或者说,耶稣以彻底的革命精神,扭转乾坤,把等级制弄个大颠倒:“你们知道外邦人有君主为主治理他们,有大臣操权管束他们。只是在你们中间不可这样。你们中间谁愿为大,就必作你们的用人;谁愿为首,就必作你们的仆人。正如人子来,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并且要舍命,作多人的赎价。” (《新约·马太福音》)
为人民服务!(毛泽东)
在私有制社会,举凡集团、阶级、政党、民族、国家,无论是革命的还是反动的,是新兴的还是腐朽的,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都无法超脱为私利的争夺。能够升华这种“争夺”吗?耶稣宣告:他的到来,“乃是叫人纷争。从今以后,一家五个人将要纷争;三个人和两个人相争,两个人和三个人相争;父亲和儿子相争,儿子和父亲相争;母亲和女儿相争,女儿和母亲相争;婆婆和媳妇相争,媳妇和婆婆相争。”(《新约·路加福音》)这种“相争”,已经不是私利的“相争”,而是公与私两条路线、两种世界观的“相争”。
耶稣立足于被压迫阶级的立场,又高瞻远瞩地超越于阶级之上,他痛诉着私有制的罪孽,呐喊着“爱”的宣言,他执着于否定阶级对抗的阶级斗争,他的彼岸天国,实际上是人作为类的精神的解放;这与毛泽东倾心于失去阶级对抗的阶级斗争,有着相反相成的异曲同工之高远:否定阶级对抗与坚持“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形式的对立,演绎着一场同样的意识形态上公与私的大搏斗。耶稣撒落公有观念的星星之火,将一家、一国,乃至整个世界,分为两个阵营,展开彼此的斗争,正是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挑动群众斗群众”的理论先声。
这是毛泽东对耶稣的继承;也是耶稣彻底革命精神对毛泽东的给予。
然而,“挑动”人民内部“相争”,却不肯带领人民向罗马侵略者和犹太统治者造反,相反以“打你的左脸,把右脸给他”这一极端主张,申明自己屈辱的“不抵抗主义”,这如何不激怒酝酿大起义的整个犹太民族,他们情绪激动地高呼处死耶稣。
人民的愤怒就这样支持了祭司贵族对耶稣咬牙切齿的仇恨。
然而,耶稣甘冒“千夫所指”,以“王“的身份杀奔耶路撒冷,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向统治阶级展开无情的揭露与批判,显示出必死决心的最后一搏。
只是,他没有拿刀,而是“谦谦和和地骑着驴的驹子”。
这是造反吗?
谁能理解这样的造反?
剥削阶级要杀死他,是因为他造反。
被剥削阶级要杀死他,是因为他不造反。
到底是造反还是不造反?连他的门徒也不理解。
可悲的孤独!伴随着必胜信念和无畏精神的,该是怎样痛苦的尴尬!
于是,他留下了滴着血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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