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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我的,我们的1291次列车——基督徒的个人信仰与社会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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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0 08:17: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见证1291次

成准强 弟兄

(本文根据录音整理,为保持原色,没有做过多编辑)

 

很多事情是偶然的,是我不曾预料到的。

 

在面对这样的事件时,我内心还是充满亏欠的。我没有将这本应挽救回来的生命挽救回来。因此,我可以说是因为亏欠在做这件事情。今天也是抱着这亏欠的心来和大家说这件事。

 

我于2008年9月24日乘坐广州至遵义的1291次列车,我的车票是六车厢106号,上车后和原103号票主掉换了座位。列车开出后,我听到左前方座位的一位男子大声说话,但说几句后就会安静下来,因此我并没有在意。列车运行中,这名男子会突然站起来,大声喊几句,因为说的是地方话,所以听不明白他说什么。他站起来后,坐在他旁边的两个男子会用力将他摁下座位,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争吵或者强烈的冲突。列车运行一个小时左右,该男子又站起,做出要跳窗的姿态(注:该车为非空调车),一边大声喊叫。这时我过去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从该男子旁边两位男子了解到,他们是贵州遵义仁怀人。该男子两天前(指从9月24日推前)到广州后,晚上突然跑上高速公路,无法看管,于是他们按照他家人的要求,决定把他送回家。他姓曹,谈话的时候,曹先生只是旁若无人地坐着,并没有异常反应。

 

这时候,有乘客提议把曹先生绑起来。于是有人报告了乘警。乘警过来后,大体查问了一下情况,然后通知了列车长。列车长和几个列车员过来,也询问了一下情况,就听到列车长决定要把曹先生绑起来。他们马上拿来了那种六厘米左右宽的那种封箱胶布,把曹绑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尽管反对了,但是很微弱的。只是说:这样是不行的。这是亏欠的开始,我没有从开始就去和他们据理力争。面对这样的情况,列车长他们至少应该有一个观察判断,然后应该有一个合理的方式来处理,而不是简单的捆绑。

 

对于列车长的决定,曹先生的同伴也是恭敬不如从命。当时绑的情况是:曹的上臂和胸部连上衣被缠绕了若干圈,膝盖以下缠绕了若干圈,缠的宽度大概为7-10厘米。

 

被捆绑以后,曹开始不断地挣扎,很快胶布开始松动,上臂的胶布松动后,曹差不多可以用手来解开这些胶布了。这个时候,列车长过来,看了情况后,于是又在曹的手腕部位、脚踝部位缠上了胶布。这些关键部位被绑以后,曹就没有办法“自救”了。曹开始不断挣扎,不断地哀求周围的人松开他的捆绑。

 

他的同伴把他平放在三人的座位上,两个同伴坐在对面的座位看顾着曹先生。我也坐到了曹先生的对面,一边观察曹先生的实际病情,一边看能不能作些什么,一边和曹的同伴聊天了解情况。

 

整个晚上,曹都是不断的要求解开胶布,这时曹的生命还是活生生的。看他挣扎很痛苦,我不断地安抚他。这个时候,他会很温顺地顺从。

 

看到这样的情况,又想长时间的束缚,会很危险的。决定将此报告给列车相关人员,要求解开束缚。到了第二天早上,即9月25日上午7点多,我去餐厅就餐,被告知7点半前没有早餐。我看到两位乘警和一位乘务员在餐车,就向乘警反映了情况,并和他们讨论了一下具体情况。

 

我说,解开胶布应该不会造成危害,因为曹不具有攻击性。但是乘警和乘务员都不同意我的说法,认为还是需要继续绑住。我无奈的退出餐车,回到自己原先的座位上,也就是不再坐在曹的对面了。但这个时候,曹还是活的。

 

到了9点多的时候,列车长出现了(注明一下,6号车厢就靠近餐车),列车长看了看躺在凳子上的曹(再注明一下,前晚捆绑后,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基本没有过问过曹先生的情况),然后说怎么松了,转身就去拿了一卷和上述规格相同的黄色封箱胶过来。

 

我一看,顿时觉得不对劲了,马上站起来反对说,原来的捆绑已经很痛苦了,不要再绑了。列车长马上做了一番“有病推定”,他跳车怎么办?伤人怎么办?出了事,我——指笔者本人——该承担什么责任?当时列车长觉得只要捆起来不出事就行了,而不是想着在对待一个生命。

 

对此,我无言以对。马上我反问,如果捆住出了事情怎么办?列车长顿时表现很焦躁。对曹先生几个人说,好了好了,你们下一站下车。我一看他这阵势,还真担心曹先生他们被赶下车,于是我走开了,选择了可耻的沉默。

 

在一堆围观的乘客面前,列车长开始捆绑曹先生。这一次捆绑,列车长将曹的上躯干都绑起来了,而且因为曹的上衣已经散开,所以绑的时候,连皮带肉地绑了起来。

 

想起来,这是最致命的因素。在绑的时候,有位乘客说绑得太紧了,列车长骂道,你是坐着不知道腰疼!上身绑完之后,列车长又把腿部绑了起来。我坐在座位上,觉得真是辛酸。列车长绑完之后就走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我发现曹伸在凳子外面的脚不断地抽搐,接着有位女乘客说这样捆得太厉害了。我走过去就看到曹大和已经脸色苍白,浑身虚汗。于是马上跑到餐车,看到列车长和很多乘务员在一起吃饭,我很焦急地对列车长说,可能会出事啊。

 

列车长依然浑然不顾地说:“出了事,我负责!”我一听,立马指着该列车长说:“好,你负责,那我一定会作证!”

 

说完之后,我立即跑回车厢。这个时候,我已经不顾一切了。跑到曹身边的时候,我马上向周围的乘客借了小刀割开了胶布,但是这个时候,生命已经开始从曹的身上流逝,给他喂水,他已经不能吞咽了,舌头开始变色,眼睛也不转动了。

 

我摸他的脉搏和心跳,都已经没有了。这个时候,列车长才到现场。我说,你通知广播找医生吧。列车长通知找医生,来了三个医生,但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有两个医生说已经不行了。当时我内心是非常痛苦的,看到一条活的生命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之内变成了死尸。我真后悔,对于生命的离去我悲哀,但是对于在自己身边无法保留无法挽回,真的是悔恨啊。

 

第一次碰到如此悲惨的事情,曾经以为是新闻中的事情,现在发生在我身边。我知道卷入这次事件,已经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了。碰到这样的情况,我自己的亏欠是很大的,我没有去坚持,去保护这个生命,没有去为他说一点点的话。

 

25日,在广西莱宾我随着遗体一起下车。在下车后我去报警,并和有关的媒体来沟通。在整个的过程中,我的感受是亏欠。在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关注这件事,但是并没有把自己的全部勇气拿出来。因此,在事情发生之后我觉得自己有无可推卸的责任,看到了自己内在的懦弱、麻木。我们应该是爱惜生命,应该是爱人如己,如果真的是我自己被捆绑的话,我肯定不会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信主后,我知道死亡并不是说就什么都没有了。在主里边我找到了生命的源头,但是在我的信仰中并没有力量。在发生这件事之后,我看见了自己那种逃避的心态,并没有像主耶稣基督那样真正的去担负。

 

面对这样一件事,对农民工而言他们的对话能力是非常弱的。尤其是在铁路这种相对封闭的体制下,很容易就会被悄无声息的淹没掉。事实上,我和媒体联系的时候也没有马上就报出来。

 

9月25号我随着遗体一起在莱宾下车,等侯死者的家属来处理这件事情,铁路方面也有人员来处理这件事。从9月26号到30号,一直在谈判处理这件事情。在此过程中,我一直希望能够按着法律来办事。

 

当时铁路方面之所以拿出耐心愿意来和我谈,目的是要我能够闭嘴,马上离开那里。对我使用了种种的方式来试探引诱,但是在过了三四天以后他们发现这个人是不太可能改变的,所以在家属来后就采取了在家属面前诋毁攻击我的方式来疏离家属和我之间的关系。并且还威胁家属说:不要和这个姓成的接触,你们要是还和他接触我们就不和你们谈判了,我们就不负任何责任了。其实家属是很软弱的,从贵州那种山里边出来,并没有见过什么市面。在听到铁路方面这样说后,就比较容易被他们吓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家属就被隔离开了。

 

其实在前一天我还和铁路方面事故处理负责人有过沟通,他们答应会去依法办事,但是希望我不要去扩大影响,我当时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可是在家属过来之后他们却采用了这样的手段,并且他们也没有遵守承诺,所以我就在网上公开了这件事。

 

当时我上网不方便,我就通过江弟兄在网上公开了一段我写的证词。为了证实这个事件的真实性,我一起也公开了我的姓名、身份证号码、手机号,我以一个证人的名义把这件事的大体经过写了出来。9月30号这件事在网络上被公开,网友也在不断的转载。经过国庆期间后,这个帖子引起了比较广泛的关注,经天涯后,网易、搜狐、新浪、腾讯等网站也都在首页上刊发了此事。在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就有纸面媒体来采访这件事,在第二天有更多的都市报关注了此事,此后各大媒体都有涉及这件事情。这件事被发布之后,它已经不在我个人的掌控范围内了,它已经按着它的规律在行走了。

 

从此我也看到了人心对公义的那种渴求。由于我已经公开了手机号码,所以常常会收到短信。其中大多数都是在褒扬我,尽管我自己一直觉得是亏欠的。我只是做了这样的一点点,就引起了大家的赞扬。可是通过这个也使我看见人们对于公义、美好的向往;与此同时也说明了现在社会是多么的扭曲。

 

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个个人的行为,如果仅仅凭借个人的热情我是无法坚持下来的。在这个事情发生后,我和所在的教会取得了联系,无论是在祷告上还是在一些需要上,都得到了他们的支持;我在第一时间联系了江弟兄,他一直在做网络上的一个推动;在曹弟兄那里得到了法律方面的援助,后来张凯律师更是在法律方面来支持。学者常常说中国的民众是沙化的,是一盘散沙,缺乏组织性。但是在这件事中,在主内的肢体环境中我获得了一种巨大的支持。很感谢神的预备和支持。

 

当时在莱宾谈判的时候,真的是一个人在面对几十个人。但是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感受到那种惧怕和孤单,常常会感受到那种属灵力量的支持。在铁路方面试图想收买我的时候,感谢神的保守,没有使我落入到那种试探当中。

 

神是公义的神。对于家属而言,他们的要求就是得到一个公义的结果。对于铁路方面则不仅仅是息事宁人,他们很想把这件事暗暗的处理掉。铁路方面以为他们已经成功的拦阻了我和死者家属的接触后,以为我不会再去管这件事情了。

 

很多人将这件事看成是一个维权事件,其实我自己是将其看成是我忏悔的行为。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使我能够专心依靠神的一个转折吧。虽然早就信主了,但是其实是蛮逃避的,常常想去自己“逍遥”。可是神使我遇见这件事,也使我不得不面对公共的事情。

 

真的是感谢神的带领和保守,使我在这个过程中不是在用血气来征战。我并不是在针对铁路方面或者在针对那个列车长,而是在面对每一个人。有媒体是这样写的:如果说这是一场人心的灾难的话,我们都是幸存者,我们又该如何。对于我这个幸存者而言,我始终是在忏悔,在重建我的良心。这种观点也给网友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一些没有信主的朋友都在劝我,不要介入的太深。可是我说,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面对我自己的良心。如果逃避的话,或许我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去面对自己,无法平息自己。

 

戴德生曾经有一次和同伴出行,同伴落水了。他跳入水中,游来游去,拼命搜索也没有找到。之后,他看到一艘有拖网和鱼钩的捕鱼艇。

 

「快来,」他大声喊着。「在这个地方打捞一下,有人要淹死了?」

「这不大方便哪!」渔夫应道。

「不要说方便与否,人快淹死了」

「我们忙着打鱼,不能来。」

「不要只想着打鱼!我给你一天的鱼钱,立刻过来救人吧!」

「你给我们多少钱?」

「我们现在不要讨论这个!快过来,不然太迟了。我给你们五块钱。」

「我们才不捞哩。你给我们二十块吧!」

「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快来吧,我将身上所有都给你们。」

「那究竟是多少?」

「我也不清楚,大概十四元左右吧!」

 

最后,渔夫才慢慢摇橹过来,把网撒下。一分钟后,彼得才捞了上来。在这阵讨价还价中,彼得一直在水底下。如今捞上来,已全无气息了

 

在这里我借用戴德生后来追述这事说的话来和大家分享:

 

「对我而言,这是极其悲惨的事,但也有很重要的意义,因为在它背后,隐藏着一个更令人悲哀的事实。那些渔夫是否应该为这人的死负责呢?他们有拯救他的工具,可是他们不用!当然他们都是难辞其咎。然而,在我们定他们的罪之前,先想想先知拿单的回答:你就是那人!不愿去拯救人的身体,是否就是硬心和恶毒呢?那么,若不顾灵魂的灭亡,罪岂不更大了吗?凡象该隐般说:『我岂是看守我兄弟的么?』他将受极重的刑罚。耶稣基督命令你,命令我,去到地极,把福音传给万民听。」

 

同样,对于这样的一件事,不管是面对媒体还是面对铁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我始终在坚持自己一个基督徒的身份。我是希望在这样的过程中我可以间接的做一些福音的预工。使人们可以看见,在这个道德整体沦丧的环境下,有一个忏悔者、负罪者的一个角色去面对公共,在社会中有一个自问的过程。南方都市报在后来的评论中使用的标题是:为了自救,请说出他人的苦难。

 

最后我用潇湘晨报的一篇评论来结束上面的时间。

 

“罪与罚都具有内在性。当亲历此事的网友们不约而同地发帖披露此事,彼此相互印证,在说明真相的同时,也说明内心的真实。人们无法沉默地求得安宁,在向人类一望无际的苦难低头之时,无法不向自己的罪孽低头。不说一个更高文明层次的社会对病人的优待,我们甚至剥夺病人的空间来构建秩序的常态,并以为当然。

 

仅仅是“我见证”恐怕是不够的,因为罪人不仅仅是他人,罪人藏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里。我们应该找出空间让别人活下去,也应该找出空间,让自己免于恐惧与精神的枯竭。”

 

    见证回应

 

回应一

 

每个人在听这件事时都会有自己的角度。我的角度是,一个基督徒对他人生命的那种爱、良心、良知对现有的法律体系的一个挑战。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铁道部目前是在中国少有的独立王国之一。就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除军队之外,只有铁路部门有自己比较全的公检法系统,其余的石油、森林都没有这样全的系统。

 

如果不是准强因为良心的责备,不是能够挺身而出的话。拥有自己的公检法系统的铁道部将会很容易的将这件事抹平,在没有他人干预的情况下来处理这件事。铁道部门是完全可以拒绝地方的公检法部门去干涉这件事情的。

 

可是铁道部门法律上的独立王国是完全违反宪法的。在宪法上没有明确的规定,铁路部门可以设法院,只是最高法院在内部的一个文件上认可了这个现象。现在的铁路法院是在1982年设立的,它都是铁路部门自己来挑选人,认定的。一般的地方法院都是由同级的人大来选的,例如最高人民法院的院长是由全国人大来选的。铁路法院的院长就不是人大能够选的,谁来当法官是自己说了算的。有自己的公检法实际上就是可以自己立法,自己司法。对于一个贵州的农民他是不可能有能力去对抗这样一个可以说是私设公堂的企业集团的。其实铁路部门是一个典型的政府和企业混合的部门,它有自己强大的经济实力,同时在法律上自己独立于自己的国家法律体系之外。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事情。它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别人是不能够干预的。其实这是违反宪法的,可是它可是存在着,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2006年时,曾由河南省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牵头30多个全国人大代表提案要求撤销铁路法院系统。

 

当你现在用良心来对抗这个拥有自己经济实力、司法系统的庞大机构的时候,除了良心以外能够得到的就是他人的同情。准强就像是发出了良心的呼吁,得到了网友的良知、公义这种心态的呼应。但是问题是如何能够从法律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将是更加有意义的了,真的是非常希望有人能够借着这件事重新把取消铁路的公检法系统作为一个目标,这样将会更加的有价值了。否则,铁路部门继续有自己的公检法部门,实际上是不受任何其他部门的监督和限制的。

 

如果我们不能够朝着法律的角度努力的话,即使这件事得到了很好的解决,相关的人员得到追究,但是这件事也就会不了了之了。甚至铁路部门会更加严密的保护自己的小圈子利益,也许会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使准强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出现。有可能就会是逆向的去采取行动,使得这样的事情就别想再曝光了。所以我们在用良心去抗争的时候也要用法律的途径去对待。从法律的角度来讲,除了军事部门,国家是不允许哪一个部门有自己的司法体系的。这个是我们要关注的一个目标。

 

那么我们基督徒为什么要去关注这样的事情呢?这不仅仅是良知的事情,如果我们不能帮助这个国家的人民营造一个法律保护的环境,那么我们还会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们去爱人,也就包括了去改变这些人生活的法律环境。我们去爱人,不光是说我们去给人家一点钱,以一种不得罪任何人的方式去献一点点爱心,表达那一点点的爱意,这远远是不够的。去帮助这些类似的精神病人、这些弱者去营造一个能够保护他们的环境,这也是基督徒爱心的一个很重要的体现。

 

回应二

 

在这件事情发生那天,我早上起来灵修的时候一直在读阿摩司书五章到结尾。阿摩司书是关于公义的一个呼喊。在早上读完圣经,我出门看见一个农村的女子骑着一个小摩托送货,和一位老人撞在了一起。我亲眼看见她的血从嘴里边喷了出来。撞上后她就在那哭,老人一开始是想去扶她的。老人有责任,她也有责任。我在马路对面看见后报了警,可是等我走到路这一边赶车时,看见老人就走掉了。我上前告诉那个女子说,你别哭了,那个老人跑掉了你赶紧追吧。她问我怎么追呀。我说,你就顺着这个巷子里边进去。结果她就捂着嘴追了过去。

 

后来我再来想这件事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是亏欠的。当时没有人去帮着她追回来那个老人,当然首先就是我自己。结果导致这个流着血的女子自己去追。

 

我在想,这个社会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漠已经进到了我们的心里了,我们已经被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控制住了。当身边的邻舍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很少去担当,自然的觉得这个事情是和我们没有关系的,就闭上了嘴。因为如果要是介入的话,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所以我觉得真的是很惭愧,觉得怎么搞的,这种冷漠黑暗已经进到了我的心里去了。

 

接下来就去上班了,正在很忙的时候准强就打电话过来,就说了这件事情。我当时也询问了一下他的安危等情况。但是由于工作很忙,接完电话就将这件事放下了。当时我觉得他的情绪是非常悲愤的,几次都是哭着打过来的。(准强:在现场的那种冲击是非常强烈的,看到一个生命的逝去对我是很有影响的。当时我是非常悲愤的。)我后来就写了一个帖子公布在基督教的论坛上和凯蒂吧上,凯蒂吧把我的帖子封掉了。

 

这时准强就在那边和他们(铁路方面)谈判。谈判在三天内准强都还平安,在第四天的时候他来消息说,这个谈判已经破裂了,他们采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家属,所以这个帖子必须公布出去。在公布帖子的时候,准强是很勇敢的,将自己的信息都公布了出去。在发布这个帖子的时候,我加了一段话。“阿摩司书5:24    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 后来这个帖子在被转发的时侯这段经文也被转发了出去。

 

这样的一个帖子在被发出去后,点击量在几天内就达到了三万次,也被很多网站转载。并且被新浪、腾讯等网站放在首页来公布,这个也是我没有预想到的效果。随后准强到了死者的家里边,发来短信说,他更是悲痛。在没有办法忍受下去才发来短信和我说,当时我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后来他过来北京就住在了我家里,当时我就看到他对这件事情的投入是多么的大。

 

从圣经的角度来看,正义一直是圣经的一个核心的呼喊之一。摩西在晚年的时候对以色列人吩咐说,你要追求至公至义使你得以存活,好去承受神所预备的地土。至公至义在英文圣经中的表达是非常强烈的,直译过来就是:正义,唯独正义是你应当寻求的。从旧约圣经来看,正义一直是一个强烈的呼喊。在帖子中我还加了箴言中一句话,“你应该为哑巴说话,为一切不能自辩的伸冤。”

 

旧约中对基督来临的时候有一个盼望,认为基督来临的时候会把公义带给全世界。在新约圣经中,福音派很强调因信称义。对于“义”这个字,不仅仅是我们在神面前被称为对等,还包括我们的社会正义在里边。然而目前在神学的范围内,我们对于“义”的探讨是非常属灵化的,是非常脱离现实,超离公众生活,脱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在神学上我们要重新思考我们信仰和正义之间的关系。我们因爱而正义。我们爱别人不仅仅是在生活上,并且要为之追求正义。

 

在起初,我多少对准强在这件事情上的反应有一些疑问的。他到底是因为血气在做呢,还是真的是有圣灵的引导。所以在准强来北京后,我就在旁边对他进行观察。渐渐的我看见他和以前不同了,他很早就起来晨祷,他也和我谈到这两年神在他身上做的工,神在这件事上对他的更新、带领。有了这种生命的长进、敬虔的长进,在公众参与的时候我们就会有把握。我们知道在做这样的一件事时不是自己在奔跑。

 

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不知道类似这样的事件再发生的时候是不是能够形成一种松散的配搭机制。有人做宣传,有在司法上支持,有人走入当地的家庭中去等等。

 

公共讨论

 

发言一

 

前两天在窦文涛的《锵锵三人行》中将这个事件作为例子拿出来讲了,我是在那里对这件事有所了解的,当然没有今天说的这么详细。

 

前一阵子我们教会有一个退修会,主题是承受地土的人。其中对我的触动是很大的,使我知道了什么才是温柔的人。以前读经时所了解温柔的意思不过就是态度好、良善、谦和等等,和一般的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牧师在讲道的时候说,温柔的人最根本的含义是行公义的人,行正义的人,如果不是行公义的人是谈不到温柔的。

 

所以中国基督徒一个最大的挑战是处理个人信仰和正义的关系。信仰和爱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去做一点事情,这是比较容易做到的。但是在自己要承受巨大的风险,去和巨大的恶势力对抗时,在这个过程中去坚守自己的信仰,去坚守自己的圣经真理,这是对中国基督徒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挑战。你们在社会邪恶面前说话了吗?做事了吗?信仰的最大使命是对抗性,我们要和这个世界的邪恶对抗,这是我们的使命。但是对抗的方式不是暴力、不是刀枪不是战争,而是爱。

 

这位弟兄是以一个负罪者的身份去抗争、去担当,你的行为和别人一样是在罪中,但是你却能用真理的光来洗刷自己。在罪上我们全有份。我们在面对邪恶的时候,心是怎么想的,行动是怎么做的?

 

最近几年,我在信仰中经常的反省“泪水”。泪水是很重要的,是一种爱的表现,但是泪水也很危险。许多人的泪水具有消解耻辱和责任的自我欺骗性。我们在泪水中知道我们错了,我们很痛苦,这就够了,不必在做了。最近在天涯有一篇骂基督徒的文章,叫《中国基督徒的七宗罪》。文章中说,中国的基督徒不虔诚,白天犯罪晚上忏悔,第二天却再犯罪。他们哭,他们流泪,他们说,主啊,原谅我,我想做的我做不到,我不想做的却做了。我在看这篇文章的时候,觉得脸红。我自己是不是这样呢?我在犯罪的时候,也流泪,觉得流泪了自己就高尚了。再遇见这样的事,自己再犯罪。这样就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现在准强以一个忏悔者的身份去担当,并没有用泪水去欺骗自己。

 

中国传统文化讲,知道为智,体到为得。作为基督徒要活出基督,是要活出生命来呀。我们不仅要有泪水,并且要把泪水变成你一个个的理智行动。

 

最近几年在中国出现了一些这样的基督徒,他们不仅仅是在奉献钱、物,更是在抗争罪恶,使公义像江河。因信称义,不仅是说我们信了就是义了,我们还要活出义、行出义。

 

发言二

 

在网上所有的人都将你看成了英雄,觉得不可思议的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另一部分网民认为那个列车长该死,有一种泄愤的情感。今天听到你讲时,我很真切的感受到了你是怀着那种良心受到责备后去承担的心来做这件事。真的是感谢神,你没有觉得自己比别人更加的义了,做的比别人都好了。如果不是神的话,我们很容易会和世上的人有一样的反应,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特别的与众不同。

 

其实在场的很多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这样的一个犯罪。我们没有去拦阻,去参与去保护。也许我们有爱心,有这样一个良心的感动,但是因为自我保护的意识,因为担心自己会被卷进去而带来的那些后果,所以就不会去参与了。因此我们的良心也许是轻轻的触动一下也就过去了。甚至一些人的良心并没有被触动,他只是将这件事当成一个泄愤的机会。

 

我也在想,自己处在那种处境中会怎样。每个人都会遇见类似的处境,也许或大或小并不完全一样。无论是信主前还是信主后,我都遇见过类似的事情。在信主前,也有一些正义感来面对这样的事情,但是会是很血气的。同时当能够表现的很勇敢时,接着反应出来的就是自溢,觉得我比别人更崇高、勇敢。信主后面对类似的处境时,常常会有一种挣扎,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挣扎是人的一种真实的软弱,有时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有时是一种迷茫。我没有办法完全判断,当真的处在那种情况下我会怎样。虽然不能完全的判定,但是我相信我是会面对这个挑战和选择的。

 

随着这类事件越来越多,随着基督徒和教会的成长,这种社会参与的呼声越来越多(尽管还很微弱)。要在公共的领域里边去张显神的公义,使神的心意可以面对那些困苦的人表达出来。如果这样的一个事件可以唤醒基督徒的一个参与,一个肢体间支持的话,真的有一种行动的话,那就会形成一种社会公义的力量。

 

发言三

 

在面对列车长时,我并不是在泄愤。我只是在寻求公义。如果这个列车长真的被判刑了,要是他的家人需要帮助的话,我一样的会去帮助他们。

 

我们是在爱中寻求公义,也可以是说在公义中寻求爱,这个是统一的。

 

转自作者博客:http://blog.sina.com.cn/wendao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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