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南地区基督教、天主教快速传播

杨宁

谁在填补信仰空缺  
  鄂南地区基督教、天主教快速传播  
  特约记者 郭莹  

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8年10月14日

      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
    鄂南地区位于华中腹地，东临赣北，南接潇湘，西望荆楚，北通武汉。境内京广铁路和106、107国道及京珠高速公路南北贯通，交通便捷。土地面积9861平方千米，人口约272万人。就在这块土地上，教会正呈现出迅速发展的势头。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鄂南地区的教徒只有大约5000人，现在已经发展到6万余人。在赤壁市，1987年有基督徒约800人，现在则已增至约1万人。由于近年教徒数量迅速增加，教堂甚至已难以容纳。赤壁的天主教堂周日一般有1000多人参加聚会，重要节日则达1600—1700人，由于教堂容纳不下，礼拜天的聚会只得分批进行，早上6点20分就得开始。记者还在咸安区基督教堂“教会2004年工作计划”中看到了这样的描写，“在新的一年，新教徒天天在增加，这是福音的大复兴”。
    鄂南地区教徒成分比较复杂，其中不仅有一般村镇的民众，还有医生、教师以及少数干部和共产党员。通城圣母山的守护人就是一名党员。据神父和教徒介绍，干部教徒中有村干部、学校校长，通城林业局某副局长退居二线后信教，通城教委主任也信教。
    除了教徒数量急剧增加，基督教、天主教的教会堂点也在快速扩展。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鄂南地区教会堂点仅有数十个，现在则已发展到500余个，并以县镇等行政区为基础划分牧区或教区，形成“县—镇—村”的组织传播网。记者了解到，咸宁有堂点200多个，赤壁有堂点70多个，嘉鱼有堂点60多个，通山有堂点30多个，崇阳有堂点70多个，通城有堂点110多个。有些地区，教堂相当密集，通城县城关镇就有4个教堂（基督堂3个、天主堂1个），崇阳县路口镇有5个基督教堂，嘉鱼县官桥镇有11个教堂（天主堂6个、基督堂5个），其中舒桥村建有2个教堂（天主堂1个、基督堂1个）。在边远的乡村，往往也可见到教堂屋顶的十字架在蓝天下竖立。
    教会堂点包括“集会点”和教堂两种。集会点是指尚未建教堂但有固定场所供教徒定时聚会的活动点。一般通过租赁房屋或者设在某一信徒家中，屋子里摆放十字架等物件，布置成宗教集会场所。集会点多设在乡下，其人数达40—50人。还有一种规模较小的家庭集会点，一般是离教堂比较远的信徒，约定在某一教徒家里定时集会，集会人数一般在10人左右。小的教堂可容纳二三百人，大的可容纳1000多人。2004年6月作为“献堂”的温泉基督堂，耗资200多万元，有5层楼，内部装修华丽，是咸宁地区基督教协会的会议场所和神职人员培训基地。新建的嘉鱼天主堂、嘉鱼基督堂也都颇为壮观。
    传 教
    教会之所以发展迅速，与其传播方式和组织方式的有效性密切相关。
    教会极为重视传播福音、发展教徒的工作，传教手段极为多样，有的由神父、牧师传教布道。他们或登门拜访，或立足教堂设坛讲道。其中，基督教神职人员传教的热情明显高于天主教，遇人则传。
    有的派传道人登门宣讲教义。单靠神父或牧师传教，往往力量单薄，所以各教会往往选择一些年富力强、口齿伶俐、品貌端正的教徒充任传道人，加以理论培训和实际锻炼，使之熟谙传教路数与说人技巧，然后使其广入民众门庭说人入教。上门传道时，传道人往往三人一组，一人祈祷，另两人游说主人。对此，教会解释说，传道人是教会的“门面”，必须选拔出色的教友担任这一角色，民众是否入教，传道人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传道人有专职和义务之分，对于专职的传道人，教会给予一定的补贴，每月一般补助200—300元。
    还有的由教徒自传福音。由教徒宣讲教义，介绍亲朋好友信仰基督教，新人在履行一定的手续和仪式后加入教会。这种方式，由于传教者与受众彼此关系密切，心口相传，可信度高，所以效果明显，具有滚雪球般的效应。据记者调查，受父母、子女及亲戚朋友影响而入教的教徒，在教徒总数中居主导地位。在记者随机抽查的68名教徒中，受父母、子女、亲戚朋友影响入教的有50人，占受访教徒总数的73.5％；主动入教的有16人，占受访教徒总数的23.5％；途径不详的有2人，占受访教徒总数的3％。有一名教徒自己一个人就发展了10名信徒；有一名教徒的父亲信教，所以他“自己信教也受父亲影响”；还有的信徒的儿子“生下来8天就受洗”。
    争取青少年
    教会对传教对象也有讲究，往往针对弱势群体下工夫，低学历者、女性以及青少年等是其重点争取对象。
    对于青少年甚至儿童，教会特别注意争取和发展入教。鄂南地区的教会一般采取五种策略和方法：
    一是举办假期学习班。学习班对象一般是小学到高中阶段的学生。这种形式一般为综合实力较强、发展较为成熟的天主教会所采用。这种类型的学习班时间跨度较大，一般为半个月左右，学习科目包括圣经、音乐、教理和经句，并有具体的日程安排，颇为正规。教堂甚至还为学生们辅导暑期作业。教师由专门的神职人员或神学院学生充任，学习地点设在教堂，学生吃、住、学都在教堂（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一年级），没有学费之虞。这种免费管吃、管住、管学的假期学习班，颇受假期孩子无人看管的家庭所欢迎，其范围很容易从教徒家庭扩展到非教徒家庭。
    二是创设“主日学”。“主日”就是周日，每个教堂都有专人负责孩子们的“主日学”。参加“主日学”的青少年有两种，一是随父母来教堂做礼拜的，二是对“主日学”感兴趣的。“主日学”的学习地点设在教堂，学习内容包括圣经、音乐、舞蹈等，教会一般选派鼓动性强、表达能力佳、能歌善舞者担任。崇阳福音堂的一楼供做礼拜者使用，二楼是供携带孩子的教徒使用，三楼则供参加“主日学”的青少年使用。平时设4个班，每个班有二三十人。在赤壁基督教沐恩堂参加“主日学”的，则有70多人。
    “主日学”的开办有双重目的，一是为信教的家长免除礼拜时照看孩子的后顾之忧，增进教会、教徒间的感情；另一方面，则是可以在青少年世界观、人生观尚不成熟的阶段，用宗教思想加以诱导和渗透，培养其对教会、宗教的好感，为其教徒队伍的发展奠定基础。崇阳县一位神职人员说，“至少不让他们长大后敌视宗教”。
    三是通过举办节日庆典活动吸引青少年。在圣诞节、复活节等大型宗教节日到来之际，教会往往会举办大型庆祝活动，以歌舞为主，并由青少年教徒担纲演出。这一活动可以满足青少年教徒的文娱需求以及表现欲望，增强教会的吸引力。在青少年排演节目时，教会很注重利用其新鲜、好玩的心理加以渗透。通城县神职人员在组织青少年排演圣诞节目时，就以能否获得圣诞礼物为条件，督促他们熟记排练的内容。由青少年教徒担纲演出的节日庆典活动，对不信教的青少年也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四是通过帮助辍学青年男女完成义务教育以扩大教会影响。天主教蒲圻教区的“招生简章”就说：“我们愿使青年男女完成其义务教育。”招生对象：“女生，小学毕业或初中未读完；男生，初中毕业，因家庭困难无力继续学业，失业未超过二年者”，“女生不小于14岁，男生不小于16岁”，“学费、伙食费免收”。
    五是在礼拜会中专门组织青年聚会。通城县锡安教堂的礼拜会中就专门设有“青年团契”，其活动时间是每周日晚8：00到9：00。
    教会注重形象建设
    在天主教、基督教发展的过程中，鄂南地区教会高度重视自身的形象建设，注重其社会影响和传道效果。有的访谈对象甚至说，其细致用心程度远远超过国家公务人员。
    鄂南地区教会在与外界的交往中，神职人员在举止、穿着、待人处事、工作技巧等方面都有讲究。《基督教通城锡安教会规章》明确规定：“接待工作是教务工作的重要环节。当外来神仆、本地同工造访，乡下信徒寻求帮助，教务组必须平时安排接待人员，对他们在伙食、住宿、代祷等方面安排到位，如若接待人员不在，看堂人员要代替接待，并将情况及时汇报。”并且，教会要求：“在遇到任何情况下，不发怒，态度温和，牢记‘用柔克刚’，‘以善胜恶’。”
    教会坚持探访制度，规定80岁以上教徒每周探访一次，新入会教徒每月探访一次，特殊情况的教徒随时访问，一般信徒每月一次。对于老年教徒和未入教的孤寡老人，教会主动上门嘘寒问暖。如遇老年教徒过世，只要家属提出要求，教会便派人为其免费举办临终追思等活动，一方面安慰死者家属，增进家属对教会的好感，同时亦可对在世的老年教徒展现教会的温情脉脉的良好形象，进一步增强教会的吸引力。
    教会还进行扶贫助学活动。咸宁市咸安区基督堂就对120个贫困家庭进行了援助，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其中不少家庭的孩子在教会的资助下考上了咸宁市重点高中，由此赢得了教徒和群众的拥护。
    为了增强教会的吸引力，教会还参与到一些公共事务中，甚至为教徒代办车辆年审这样的事情都负责办理。在通城县锡安堂内，记者就看到了这样的告示：“机动摩托车愿交2005年养路费的，请近期交费85元（多退少补），教会集体代办。”
    教会的三级组织
    教会内部组织严密，分工明确，一般呈三级分布：堂务委员会（神父、牧师）—各职能小组—教徒。
    在通城县锡安堂，该教堂内部的职能小组分为宣教与布道、圣工、探访、诗班、教务、乡村工作、主日学、财务、追思等9个组，各组设组长一名。其中，探访组以下又按教友的详细地址分为若干小组。
    每当有教友长时间没来教堂做礼拜时，教友所在区的探访组组长及其成员就会上门访问，了解缘由；后勤组共有8人，负责打扫教堂、准备教会人员的伙食；诗班组共有45人，负责唱诗；财务组3人，负责教堂的财务管理；圣工组4人，负责教堂的传道工作；下乡工作组，人数不定，专门负责县城以下的各堂点的传教工作。各小组组长由自荐和选举结合产生。教堂的领导决策机构是锡安堂堂委会。堂委会由6名组长及3名教师组成，负责决定教堂的大事方针。
    教会具有严密的纪律。强调“人事管理时，不要以领导自居，自高自大。要平时多关心同工同道的生活健康，有病有困难的更当体贴。处事当严则严，当宽则宽，要公正，若同工起争执、有矛盾，要以主的道理劝说和好”。强调教会内部，“各组虽然分工不同，但却联络为一体推动福音事业的扩展”。强调“同工在作宣教与布道时，必须由教会差派，本人须有舍己受苦心志及母会观念，并接受母会管理与调任”。
    在教会的精心组织和神职人员的示范与引导下，教会活动秩序井然，教徒纪律性很强。通城一个2000名教徒参加的宗教活动，整个活动井然有序，没有人随便讲话。
    为了加强教会的公信度，各教会还比较注重经费开支的透明化。每年或半年就将开支账目张贴出来，公示于众。
    《基督教通城锡安教会规章》规定，堂产有动产和不动产之分，要造册登记建立账簿，增减损失，定期盘存，并从圣堂、厨房、宿舍、教室到书柜各个环节都派专人管理，妥善保存。
    扩  展
    据记者调查和了解，鄂南地区各教会多半有事业扩展计划。一般分三个层面：
    一是扩大教徒数量，拓展教徒队伍，特别注意扩展神职人员队伍。天主教蒲圻教区一则“招生计划”中就说，“蒲圻教区现共辖20个市县，福传任务繁重，首先是神职人员缺乏（包括修女），教务开展相当困难”。由于神职人员缺乏，因此鄂南地区各教会有计划地对各集会点中文化程度较高、较热情的信徒进行培养，使之成为传道人。在记者调查期间，温泉基督教培训中心正在举办“咸宁市基督‘两会’义工培训班”，学员来自咸宁地区的6个县市，共72人。这个培训班以培养传道人为目的，每年举办1—2期，培训时间约一个月。
    二是提升社会美誉度，壮大经济实力。这种类型的教会发展已较成熟，内部管理比较完善，其所影响或管理的教众多达数千人。为了达到其扩大影响、提升社会美誉度、壮大经济实力的目的，教会或打算开设小型医院（崇阳县伍里界村天主堂），或准备兴办养殖场（通城县锡安堂），或计划创办敬老院（崇阳县福音堂）。据记者了解，上述教会的打算多半还处于计划阶段（只有崇阳县伍里界村天主堂已选送修女赴医学院进修，开设小型医院的设想正在落实之中），但其扩展教会影响和实力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
    三是进一步修缮教堂，提升堂点品位。不少教会准备将堂点加以修缮，以满足教徒数量增扩所带来的宗教活动需求，很多教堂甚至在没有足够资金的情形下，通过借债扩建教堂。投资近200万元，可同时容纳2000人开展活动的通城县锡安堂二期工程正准备上马，以进一步扩大教堂规模；崇阳县伍里界村天主堂也准备将教堂重新翻修。
    冷思考
    20世纪90年代以来鄂南地区基督教、天主教的快速发展、蔓延，并不是局部现象，在全国和湖北省其他地区也并不鲜见。据记者在湖北大悟县和枣阳市农村的一项抽样调查显示，表示自己信仰基督教和天主教的人分别达到6.74％和5.05％，合计达11.79％（该地区信教者所占人口比例超过鄂南地区）。据教会人士介绍，湖北仙桃一地教徒已达5万。在大城市里，教会的影响也在扩展。香港一位姓刘的牧师称，北京海淀教会里1000多个教徒中有约一半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的学生，海淀教会做礼拜时，里面坐得满满的。
    那么，其原因何在呢？
    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人民公社解体和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农村基层政权的管理与控制功能日益弱化，留下大片空虚阵地，从而为宗教、宗族及其他非制度的社会组织提供了扩展空间。
    同时，弱势民众渴求通过入教寻求保障，推动了教会的快速发展。据记者调查统计，来自社会底层尤其是来自农村和城镇下岗职工的教徒在鄂南地区教徒中居多数，这些教徒往往经济地位低下，社会保障又难以被完全覆盖，各项合法权益容易受到侵害，各种文化娱乐需求得不到满足。这些民众在心理上希望与同样处于弱势群体中的伙伴彼此关照、互嘘寒暖，以抗拒疾病、灾祸的威胁，而教会做的一些工作，满足了这部分需要。
    另外，这也是部分民众寻求精神寄托的结果。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经济体制改革步入攻坚阶段，社会矛盾相对集中，贫富差距拉大，不少人尤其是底层工人和农民陷入信仰迷茫、心力空虚中，迫切需要新的精神支柱。而教会正好扮演了填补人们精神和信仰空虚的角色。教徒通过向神倾诉，寻求心理慰藉，把对现实的要求转向对彼岸世界的企盼。
    党的宗教政策的要义是保障信仰自由。公民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也有不信仰宗教的自由，对于教会的传播和发展没有理由进行过多强制干涉。而且，教会在基层社会也履行了一定的稳定社会、诱导向善的社会功能。
    但同时，对于宗教迅速发展的态势，仍有必要加以充分关注。应当以整个社会的和谐发展和物质条件、精神条件以及社会保障的改善为前提，提高人民群众的思想认识和精神境界。这其中，尤其突出的一个问题是，不能忽视对青少年尤其是农村、城镇的青少年，进行科学而有效的马克思主义思想政治教育和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