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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捷 集体行动与社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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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8 19: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梁捷
    
     近来国内大事频发,既有天灾又有人祸。这些事件都大大出乎人们意料,几乎无人对此有所预期和准备,也没有现成的法律、习俗、惯例或者制度能够用来指导人们的行为。社会机器的正常运转受到极大的挑战,很多地方都陷入混乱。老一辈社会学家如涂尔干、默顿等都对这类情况非常忧虑,称之为“失范”。失范者,无范可依也,人们茫然不知所措,很可能导致社会秩序的病态扭曲。
    可是就在没有明确的、针对的规范的情况下,人们自发组织了一系列社会活动,有效填补“失范”留下的真空,继续推动社会机器有力运转。以这次地震救灾为例,在很多权力机关没来得及投入和注意的地方,个人自发组织的救援力量发挥了很大作用。经济社会学对这类行为称之为“集体行动”,直到晚近才有对此比较深入的理论研究工作。
    过去,经济学主要关注个人行动。经济学家相信,不管在什么环境下,人总是理性的,按照自己的偏好实现个人效用最大化。即使存在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制度约束,人们也会在制度中发挥自己的才智,为自己谋求最多的福利。
    反过来,社会学则关注明确、统一规范下的人类行动。社会学家注意到人是社会的人,必须在符号作用下有机地团结在一些社群周围,诸如家庭、社区、宗教团体等等。社群中的人有可能集体行动,但只有明确规范、明确价值、明确目标下的集体行动才有意义,否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能保证行动的一致性和持续性。
    服饰的时尚也有可能是一种集体行动。比如某种颜色、某种款式的衣服一夜之间风靡全城,这种例子举不胜举。但是时尚往往缺乏意义,这就使得它来得快去得也快,无法被长期固定。若是给它赋予一点符号意义,比如穿非动物毛皮衣物以支持野生动物保护,比如穿唐装以支持中国传统文化,这样的行动就有更大可能保持延续。
    地震发生二十多天,最痛苦的时期已经过去,它对我们心灵的震撼逐渐从最直接的伤害转变成为符号。我们终于可能从一种压抑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将地震作为一种外在于自身生命的客观事件来看待。这时总结地震之后集体行动的模式和绩效就很重要。柏拉图曾说,人的大脑如同一架马车,由“情感”和“理智”两匹烈马拖曳前行。现在到了让“理智”把我们拖回正规的时候,这样才能揭示这个社会在危机过程中的动员和组织机制,也有助于理清下一步灾区重建的思路。
    长期以来,中国人都缺乏自我动员、集体组织的经验和经历。有学者指出,中国人的政治冷漠水平在世界上也居于前列,绝大多数人(特别是年轻人)对公共问题毫无兴趣。这也是社会上普遍存在对年轻人精神状况表示担忧的原因。中国无论城市还是农村,也都普遍缺乏吸引民众参与的公共空间。
    2001年9月在北京、上海、黑龙江、新疆、四川及广东进行的抽样调查显示,公民对社会现状的综合满意度只有2.9(很不满意为1,不满意为2,中性为3,满意为4,很满意为5),即低于中性,总体状况满意度不容乐观。中国公民对“腐败官僚主义”、“失业下岗人数增加”、“贫富悬殊”、“社会风气败坏”、“农民负担过重”和“治安恶化”等社会问题一直表示严重担忧,这种心态加重了他们内心的无力感和无奈感,继而对公共生活产生心理距离。
    但是缺乏日常性的集体参与的实践,并不意味着不能突发产生有组织、有秩序的集体行动。在经济学的理性人和社会学的社会人之间,总是有一块盲区。人们有时在缺乏目标和清晰意义的情况下,也会不顾理性地集体行动。这一点绝非偶然,而且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普遍,并非意义引导下集体行动,而是集体行动地寻找意义。早就有很多学者批评说,在当下的中国,打着“爱国”旗号的民族主义是一种空洞无物的思潮,它并没有具体的制度层面的诉求。但是这种空洞的民族主义思潮却并未因此而减弱消失,反倒一浪高过一浪,这种思潮正是在具体的行动中体现了自身的价值。而且,一旦这种民族主义找到有效的目标,就会发挥出巨大的力量。而这次,民族主义无疑找到了这种目标。
    斯梅尔瑟认为,我们不应该把这些集体行为看作社会科学的“例外”、“噪音”、“泡沫”。主旋率和噪音只是相对概念,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噪音”之中,就足以把主旋律边缘化为噪音。在这次救灾过程中,自发的集体行为变得至关重要,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支配传统的理性行为,比如直接扭转了大众媒体的传播策略。所以我们不仅应该研究这些噪音,还应该详细分类,探讨不同形式集体行动的机制和成效。
    按照斯梅尔瑟的看法,集体行动至少可以分为四类:群众性,公众性,大众性和运动。
    第一种群众性集体行动,指得是不同个人在共同情感的驱动下进行的行动。法国学者勒庞就很鄙视这类行动,称所有行动人为一群动物情感驱使下的乌合之众,他们用集体行动来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恐惧。但另一些学者认为,动物情感驱使固然没错,可动物情感未必只有愤怒、恐惧,还可能包括同情和爱。这些积极情感和消极情感一样能在人群之中弥散开来。
    第二种形式是公众性集体行动。公众性行动的特点是情感无涉,只讨论单一问题。公众并非指向所有个人,只是对那些有兴趣讨论公共话题的人才有意义。下至社区物业管理,上至国家选举,公众对公共事物进行参与讨论,这样就构成了公众性集体运动。这种形式的集体运动有助于得出经过反思批判的社会目标,也能促进市民社会的成长,是最有建设意义的一种集体运动。
    第三种则被称为大众性集体行动。它与前两种形式的不同之处在于,前两种都是以个人方式参与到集体行动中来,而这第三种则要更多求助于大众媒体,诸如报纸、电视和网络。这样一来,个人的声音透过大众媒体被放大很多倍,产生巨大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即使个人声音透过大众媒体进行传播,取得的效果也未必如同事先所设想那样。在传递观念的同时,一个人的其他细节也被大众媒体放大后一同传播,很有可能宣传不成、反为闹剧。
    最后一种集体行动又被称为社会运动,比前三者的规模都要大很多。社会运动一般都需要有明确口号和目标,如支持女权主义、支持同性恋等等运动,慢慢煽动起来,最终可能席卷整个国家,持续很长时间。
    地震发生以后,理智支配的“政治冷漠”马上被情感支配的“政治热情”所取代。人们短期之内经历第一波情感是“悲痛”和“恐惧”。亲身经历地震的人,都会牢牢记住来自地底深处的嘶吼和震后的满目疮痍。而那些没有经历地震的人,也会感到心有余悸。有人说,地震不但夺去数万人的生命,同时也造就了十三亿的幸存者,心理创伤同时附加在十三亿人的心上。
    哀恸情感之后即是“拯救生命”。已有太多案例表明,地震之后,震区附近的人们就开始搜救工作,大批志愿者从附近的成都、重庆等地赶往灾区。无数人停下工作,不顾危险、不计成本地赶往灾区,成都的救灾物资马上被抢购一空,而灾区附近的交通拥堵反而成为当时最大问题。最典型的例子是“中国首善”陈光标,在获知地震情况以后,带领60台工程机械,千里迢迢直奔灾区,几乎与军队同时到达。与此同时,红十字会以及其他慈善组织在短期内筹集到巨额捐款和大量物资。在此期间一直有专家学者对红十字会的财务运营状况提出批评,但是绝大多数民众仍然向红十字会捐款。一个普遍共识是,虽然知道红十字会不可靠,但如果不捐钱捐物,良心上就过不去。
    媒体在这次救灾过程中的表现颇值得玩味。事实上,在大量民众自发投入救灾的同时,绝大多数传统媒体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积极反应。震后的一两天,灾区以外的很多媒体只是简单地刊发了地震消息,并不认为这次地震足够重要,也不准备打乱原有节目安排。后来发现情况不对,所有读者都在通过网络了解情况,总理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传统纸媒纷纷失语,这才及时调整策略,把全副精力都投入救灾报道。
    按照斯梅尔瑟的集体行动理论,较大规模的大众性集体行动必然要更多求助于大众媒体,诸如报纸、杂志和电视,需要大众媒体将一些信息放大,然后才有集体行动。事实上,在这次地震发生一周以后,我们确实逐渐看到大众媒体和集体行动相互作用的过程。但是推究起点,大众媒体反倒是被集体行动强迫着转变了自己原先的计划。
    这次地震改变了很多人对政府职能不力的印象,迅速自发的集体行动也缓解了政治冷漠,这些无疑都是社会的进步。然而灾后重建是个长期过程,不可能依靠短期内自发的热情来解决所有问题。如何从应激性的集体行动转换到日常性的集体参与,这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值得学者思考研究的问题。
    每一次集体行动都是一次社会进步的契机。集体行动总是在寻求突破方向,摆脱不合理的制度约束,指向权力机器力所不及的地方,能够帮助社会朝向更有效、更公平、更多关爱的位置运动,达到更好的均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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