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茶舍』 [其他]“5.12”国哀日,听勃拉姆斯《安魂曲》有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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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杜韩 提交日期:2008-5-19 22:36: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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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一个星期,是自己今年以来最有意义,也压力最大的一个星期。三天时间筹备一场全市性万人以上的大型义演,为汶村地震中的同胞募捐。星期二晚上,一位负责的领导对我说,要打破平时的运作了,你来协助我做策划、指挥吧。从策划节目、撰写台本到现场调控指挥,都做了。当然要做。在地震发生的45分钟后,当时还在参加一场年度行业动态研讨会,收到朋友的短息:成都附近刚刚发生强烈地震,停电了,所有的对外通讯都中断,市面乱成一团,很多跑到了街外,不敢回建筑物内,我打电话成都一个朋友,果然,接不上。我知道,大难发生了。 直到昨晚十二点演出完成,几乎不眠不休的三天,换来的效果正是我想要的:晚会很成功,台上台下,热流涌动,泪水雨水,浑然一体,大家在雨中,市四套班子的领导淋个透,倒是我们这些工作人员有大伞,因为机器的原缘。大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捐款数字,二百万,一百万,五十万的上台捐款单位、个人,频频上台,募捐箱里满满的都是一百元人民币…….,市的电台、电视台都直播。之前我对媒体说,你们要采访找领导,出镜我绝不干,本来就不是演艺圈的人,免了吧。当晚,一次一次地被感动,为灾民、为中国人的团结,一次一次地而向上主暗中祷告,深深地悲伤,振奋。整个晚会的基调,与央视同时间推出的晚会,完全吻合。市主要领导很满意,社会反响很大,今天印证了。 凌晨,处理完一切,包括会后几份加急文件和密件的内容传达,回到家时已经深夜一点半了。散场时,领导很关切地说,唉,你太辛苦了,休息吧,去看看胃病,还好吗?我说,还好,我想明估计还会有新精神到的,这样的哀悼日,还是头一回,估计要求会越来越明确,特别明天早上,说不定还要开会呢。果不然。 是的,我一直有较严重的胃病,胃出血已经几次,我开始也担心自己这几天撑不撑得住。感谢主的保守。 早晨六点多,单位又电话过来,睡眠到此为止了。今天是“5.12”国哀日,昨晚收到消息,深深感到,这个国家在向着很好的方向前进着,无疑我非常欣喜地看到这种变化,人民政府,本来应该这样的。晨祷完后,我沏一壶茶(老习惯),打开电视,突然想听音乐。于是,把我很熟悉的作品,勃拉姆斯的《安魂曲》听了一遍,突然很想写点文字。 星期三晚在开策划会时,教会一位弟兄打电话给我,说能不能就这次地震写一篇文字分享。我说不行了,刚刚市里面决定搞赈灾义演,我被临时“抓壮丁”了。我有一个想法当时没有说,有机会会说的,重大灾区当前,不是静思的时刻,作为信徒,我们最紧要做的是两件事,一要深切地为死难者的安息,为救援,为更多的人存活下来,向主祷告,求主给时间受灾的人以信心,勇敢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还有就是要尽一个信徒,也是一个中国人的基本责任,为救灾出力。其它的,以后再说。行动,行动,行动比思想重要多了! 毕竟四十几岁人,毕竟在政府内有一些时日了,“政治敏感性”还是有一点的,果然,十点就是电视电话紧急会议,省部署相关哀悼日的具体要求,比昨晚的急件要更详细。到下午,实在撑不住,吃了药,饭也没有吃,倒头就睡,没有起身参与2点28分的仪式了。我知道分寸,也没有任何一个电话要我回去。 晚饭,这过去一个星期,我第一次与家人一起吃饭。我问儿子,今天学校有没有下半旗,你有没有默哀呀,他说有,我说,好的,现在我提议,食饭前,让我们再次为地震中的死难同胞默哀、祷告好不好,因为你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饭吃、读书,要知道自己的幸运啊,他说,好呀。 现在,趁儿子回房间做作业,我用电脑音响再听了一次《安魂曲》。 勃拉姆斯的《安魂曲》听了无数片的唱片,现在抽出我最喜爱的一个版本,克莱姆佩勒指挥、施瓦茨科普芙、菲舍尔—迪斯考、爱乐乐团、合唱团演出,EMI公司60年代的录音,音响效果虽不及数码录音年代的优越,但指挥家营造出的虔诚气氛,庄严而温暖亲切的调子,沉挚炽热的情怀,让这个版本一直是勃氏这部伟大作品的最佳诠释而经久不衰。这部作品全部歌词,都是作曲家从马丁.路德译的德文版圣经中一句一句的摘录串结而成。既对死者安慰,更对生者鼓励,真切地把死亡放在神道中思想,歌颂主恩,珍惜今天。我一位不信主的朋友,听过一次,几十岁人热泪盈眶,说了一句:“有信仰,真好!” 在今天,这个特定的时刻,我觉得这部作品非常符合我这个基督教徒的心境。音乐的风格,营造出来的气氛和歌词内含所指。 第一乐章,温暖舒缓,宁静虔诚,充满对死者的关爱。歌词只有两句,但反复唱了十分钟: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马太福音5:4] 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那带种流泪出去的,必要欢欢乐乐的带禾捆回来。[诗篇126:5,6] 生与死是人生自然遇到的部分,属于我们世间性中必有的色彩,哀动证明我们还有感情,还有追求,梦想,还是一个懂得爱的人。看破生死就没有哀动了,我想“看破生死”可能更多的是指人的理智和生命,不会因为不愿意见到的意外突然发生,而使自己扭曲的“防震装置”,它与人的哀伤并不矛盾。由于哀伤而来的仇恨,罪不在哀伤而是没有启动那个“防震装置”,于是在哀伤中倒塌了。 有大哀者必备大能,必有大任,有大能大任者很可能有大悲。这在一个人身上是一种或然性较大的事情,但对于一个民族,似乎就上升为必然性了——纵观世界古今,没有一个伟大民族没有经历巨大的灾难,没有巨大的意想不到的打击,而且是一次又一次。而生命的伟大,就在于,苦难真是一门功课,只要生命还在,只要主还给你空间时间,你就能学习并能运用得上。古人云“必有后福”,其果是乎? 在这次空前灾难中,我非常欣慰于我们这个民族,特别是青年一代,迅速地成熟。不断报道出来战斗在抗灾抢险第一线的,都是年轻人。平时看不见,此时露峥嵘。灾难象催化剂一样,让我们迅速地集合成一个鲜明的民族形象,屹立于世人面前。这个形象,高大感人,闪耀着大写的爱与仁。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场大灾难,让我们收获了许多极度宝贵的东西,虽然在感情上,我极不愿意看到灾难的发生,但毕竟我们也承认自然力“不可抗拒”这一条,在“不可抗拒”中学习掌握到“可以抗拒”的功课,就是收获。我对儒家旧式文化多有批判,毫不客气,但主要是指政治的制度设定与运行,社会机制的建立方面的“人治”气息上,对儒道释在个人生命安放方面,我的批评很少,甚至三家中,自己与儒家最为接近。这次灾难的拯救中,安慰既来自及时的救援,同时也要靠自己的调适。是的,难度极大,不仅因为灾难景象非常恐怖,还因为受难者很多是家破人亡,亲人倾刻间消失,剩下自己,儒家的“宗族伦理”如果遇上“族群”的集体性毁灭,它在民间层面上的调适资源,就狭小了许多了,更多的资源获取显然要靠现代心理,现代精神和价值观的加入。这里要指出一点的是,民族感,不能停留在太大的国家层面的信心与热情上,要有具体的关爱,细腻地渗透到受灾的人心里,具体的人在此,比群体要重要得多,一个真正成熟的民族必然要有一个成熟的社会机制支持,精神救援的任务恐怕比拯救生命的任务要沉重,时间要长得多。这里又一次看到,我们的社会,义工机制的匮乏,精神资源获取层面的单薄和元素不够。有一位我认识的牧师,说了一个故事,一对夫妇不幸丧失了一岁的儿子,基督徒上门做心理辅导,这位牧师说了一句:“我相信,你们在天堂会见到你们的儿子的”,就这不经意的一句,让这对夫妻相了主。中国儒家文明的“爱有差等”竟神奇地成了基督教“爱无差等”的起点!为什么《圣经》有时会打动受伤者,因为里面的文字不是对着“我们”而是对着“我”说的。一个个具体的“我”的成熟、丰满与自由幸福,才是一个民族应该追求的终极目标。 如果有人一口咬定,我在借机宣传基督教那些破玩儿,又在“传教”了,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必须说一句:朋友,你想错了,我在说的是救人,救人的资源,是世界同享的,不管你承不承认。 “你们现在也是忧愁,但我要再见你们,你们的心就喜乐了,这喜乐也没有人能夺去。[约翰福音 16:22] 仰望我:苦痛只是暂时的;我也曾劳苦,而最终得到安慰。[选自古希伯来文西来亚本圣经:传道书51:35] 母亲怎样安慰儿子,我就照样安慰你们,你们也必因耶路撒冷得安慰。[以赛亚书 66:13] ” 这是《安魂曲》的第五乐章,女高音独唱,温柔清澈,如天国的光照在早晨射进心窗。是的,我们在苦难中需要力量,需要安慰,而安慰你的力量,有时会出现在你原来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以为,下来灾区重建,经济恢复,社会秩序恢复或重组,这些是政府的职能,但人生命的扶持,应该发挥社会各界各种资源的效用。这里当然包括了宗教,基督教,佛教,道教。一个人活着有盼望,活着有目标,他自然有勇气,怎样难,都活下去。 灾难发生后的第一个星期,我就这样渡过了。下来,我还可以做什么?我祷告,交给主安排。阿们! 二00八年五月十九日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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