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宗教、政治——奥巴马和他的牧师

杨宁

种族、宗教、政治——奥巴马和他的牧师

基甸
(=waiter)

本文多图板

昨天，奥巴马回应了关于他的牧师的“煽动种族仇恨言论”的质疑，而且在演讲中进一步阐述了自己关于美国种族问题的看法。美国媒体对奥巴哥的讲话多有关注与评论。有评论家认为昨天这个演讲可能具有历史性意义，甚至跟当年马丁路德金的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想》相提并论。

风波的缘起，是前些时候有一些人把奥巴马所参加的黑人教会（芝加哥三一联合基督教会——也是著名脱口秀女主持人奥普拉Winfrey Oprah所参加的教会）的“前任本堂”牧师莱特(Jeremiah Wright)的一些激烈批评美国政府的讲道录像公诸于媒体。莱牧师曾经声称9.11事件是美国错误的外交政策遭受的报应并抨击美国是个种族主义国家（他甚至相信艾滋病病毒是美国政府制造出来控制有色人种的“阴谋论”）。莱牧师在讲道中说：“上帝保佑美国吗？不不不。上帝诅咒美国。上帝诅咒杀害（他国）无辜人民的国家。上帝诅咒把自己的部分公民当劣等民族对待的国家。只要美国继续把自己当上帝、自认高人一等，上帝就会继续诅咒她。”一些保守的美国人（主要是白人）因此指责莱牧师宣扬“反美”和“煽动种族仇恨”的言论，并质疑奥巴马以莱氏为其属灵领袖和信仰导师是否有问题。

奥巴马昨天的回应相当明确。他表示自己不同意莱牧师关于种族主义的一些言论，不是因为莱牧师抨击种族主义，而是因为莱牧师的讲法忽视了美国历史的进步，并且会造成美国人民中间的分裂，不利于团结、合一。但是同时，奥巴马也明确表示，莱牧师是二十多年前带领自己信主的牧师，他对自己来说就像一个亲爱的长辈。多年来莱牧师与社会不公抗争、关怀穷人和弱势族群的精神也一直对自己有积极的影响。莱牧师平时对其他种族的人也非常尊重而有爱心。奥巴马说自己不会不认莱特是自己的牧师，就像自己不能不认自己的教会和信仰，不能不认自己的白人祖母（尽管她也有说话“政治不正确”的时候）一样。

奥巴马的演讲并不仅仅是回应莱牧师的事情。他更借此机会进一步讲到自己对美国种族问题的看法——尽管他的竞选一直避免打“种族牌”，但类似莱牧师这样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面对种族问题。奥巴马说他自己能够体会、理解在美国的黑人当中仍然有历史遗留下来的“黑色愤怒”和怨恨。但他认为美国人也应该看到历史的进步（奥巴马自己今天能成为令人不可忽视的总统候选人，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应该向前看而不是让历史成为永远的包袱。奥巴马呼吁不同种族的美国人超越“种族僵局”、致力种族和解，携手共建一个“更完美的联合（union）”。他说：

“我们国家面临一个选择。我们可以接受产生分歧、冲突、以及讥讽的政治，或者就在现在，在此次大选中，我们可以团结一心，说‘不能再这样了’。。。我们已经在种族僵局中挣扎了很多年。但我要宣称一种强烈的信念，一直深深植根于对上帝的敬虔以及对美国人民的真诚的信念——我们应该携手并进，我们可能疗治昔日的种族创伤。。。如果不是从心里相信这是大多数美国人民所愿意见到的未来，我不会出来参选。我们的联合也许永远不会完美，但一代又一代的人已经向我们表明，她能够不断得到完善。”

尽管一些保守人士对奥巴马的讲话仍然不以为然，大多数的美国人似乎都比较欣赏、认同他的立场和表态。美国媒体，不分左中右，对奥巴马的讲话似乎都多有正面的评价。一些评论家认为奥巴马此番讲话给人非常成熟的印象。奥巴哥并没有像其他政治家常做的那样急于撇清自己跟“政治不正确”的莱牧师的关系，而且他能够从这样的被人质疑的困境中超越出来，更进一步借此机会表述自己对种族问题的更加正面和积极的看法，这些都表现出一种成熟的大将风度。

与此同时，美国黑人基督教会和黑人基督徒的信仰这两天也受到额外的关注。一些非黑人开始反思——看来非黑人的美国人对黑人的教会和信仰还是了解太少。一些媒体纷纷邀请黑人牧师和神学学者做嘉宾上节目，介绍这方面的情况。这些黑人牧师和神学学者都讲到非黑人的美国人对莱牧师的信息可能有误解，因为大家不熟悉、不习惯他那种其实在黑人教会里面很普遍的讲道“风格”。

美国的黑人教会的神学自民权运动以来一直都以“黑人解放神学”为主。他们认为基督教信仰不是白人和有钱人的信仰，而是所有人的信仰，也是黑人和穷人的信仰。“黑人解放神学”是黑人自己“本色化”的神学，其要旨是基督教的福音是让被奴役的人得自由、让被欺压的人得解放的福音。反抗社会不公、帮助穷苦族群是基督徒的信仰实践当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很多黑人教会的牧师布道都是“先知型”的，比较有激情、有一些类似“灵恩派”的做法（又喊又叫又举手又跺脚），但他们的这种讲道“风格”主要是秉承旧约先知不畏世俗权势、为社会不公大声疾呼、直面抨击的传统。所以即使是批评美国当今的政府，其主旨也并非是“不爱国”，更不是“煽动仇恨”。（这让我联想起美国的华人教会。其实一些类似“美国因为背离上帝遭到报应”的言论在一些比较“基要派”的华人牧师的讲道中也会讲到，有这样看法的华人基督徒恐怕也不少。）黑人牧师和信徒谈到种族主义，有时候确实容易情绪化。如果我们还没有完全忘记歧视黑人的美国种族主义的“原罪”和离今天并不遥远的黑人受欺压的历史，如果我们想想那些黑人教会的牧师和信徒每天都会接触到那些贫苦的黑人、听到他们的哀诉，这一点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而也正因为如此，奥巴马作为一个理解这种黑人情结的人，在总统竞选中提出这样的疗伤、和解与向前看的观点，就更有其正面和前瞻的意义。奥巴马的竞选以“希望”为旗帜，也因此得到一些美国人的支持。美国的希望在哪里？美国人的下一代要怎样看待种族问题？奥巴马的回应确实令人深思。反抗社会不公当然是可贵的。而在抨击社会不公之上，如果能够不停留于“愤青嫉世”，而更向着宽恕、合一这些更高的理念努力，就更加可贵。就信仰而言，这也更能体现基督教信仰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