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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杰:谁是亚洲最美丽的女性?—写给六十岁的昂山素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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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3 12:48: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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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些日韩偶像剧中美轮美奂的明星,还是港台戴着影后桂冠的演员,抑或中国大陆本土制造的青春靓女?是日本的藤原纪香,还是韩国的全智贤?是香港的张曼玉,还是大陆的徐静蕾?
    
    
不,都不是。因为我在这里所说的“美丽”,不单单是指相貌的美丽,更注重心灵的美丽和精神的美丽。当我在网络上看到缅甸人权运动领袖昂山素季以绝食来抗议军政府暴行的消息时,我终于找到了准确无误的答案:是昂山素季,她才是亚洲最美丽的女性。
    
    
昂山素季,这位今日亚洲最伟大的良心,这位一九九一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正如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公告中所赞美的那样,“她的斗争是近几十年来在亚洲所表现出的公众勇气的最杰出的范例之一,她已成为反抗压迫的斗争中一个重要的象征。”她如同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这一次,昂山素季为在军政权压榨下苦苦挣扎的缅甸人民绝食,为那些在黑暗中呻吟和呼吸的同胞绝食,也是为所有生活在不自由和非民主国度中的人民绝食。
    
    
她为了解救被奴役的同胞而失去了自己的自由,这位本来可以在西方过着极其优越的生活的学者。
    
    
她为了帮助那些被凌辱的百姓而处于饥饿之中,这位弱小、文雅而静穆如一池秋水的东方女性。
    
    
与已然崩溃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和伊拉克萨达姆政权相似,缅甸军政权是当今世界最残暴、最僵硬的独裁政权之一。缅甸军方于一九六二年夺取政权,迅速建立起严苛的专制统治。几代粗鄙不堪的军头,均无力创造某种新的意识形态,而是用赤裸裸的暴力来维系其权力。他们悍然取消缅甸人民基本的人权和自由,将这个昔日和平温馨的东南亚佛国变成困苦不堪的“动物庄园”。
    
    
虽然缅甸只是一个位于东亚边陲的穷国,并无外敌入侵的危险,军头们却逐渐组建起一支庞大的、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并一个个自封为“大将”——他们可不像利比亚独裁者卡扎菲那么谦虚,卡氏仅仅自称“上校”。
    
一九八八年,当缅甸人民发起反抗军政权的游行示威时,遭到军队和警察的残酷镇压,共有两百多名无辜民众死难。因为缅甸国小力弱、经济落后、资源匮乏,地理位置偏远,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并未受到外界应有的关注。西方大国的媒体和政府也有“世故”的一面,他们对这个东亚一角的穷国、“亚洲的波兰”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弱不禁风的昂山素季站了出来。
    
    
那一刻,甘地的教导回响在她耳边:“对一个个人或者一个国家而言,最了不起的天赋是无畏——不是全然的血气之勇,而是打从心中没有恐惧。”昂山素季的理想便是,让缅甸人民不再生活在恐惧之中——“面对不受制衡的强权时,勇气和坚忍的不尽泉源,大体上是对于伦理道德原则神圣的坚定信仰,伴同一种历史感——即,无论人的现状是多么退步,终久,人类在精神上和人类责任的根植之处,是对于完美的概念、是达成她的愿望、是迷途知返的智慧、是坚定向前的决心。”
    
    
昂山素季的父亲昂山将军,当年曾经奋起反抗英国和日本两个殖民大国在缅甸的统治,二战之后继续为缅甸的独立和民主而奔走呼号。昂山在缅甸人民当中享有崇高威望,是缅甸军队的创始人,且被誉为“缅甸之父”。一九四七年,在缅甸独立前一年,昂山在国会开会时被政敌所暗杀。当时,他的女儿昂山素季年仅两岁。
    
    
父亲死后,昂山素季随母亲旅居印度。之后她赴英国牛津大学学习哲学、政治学与经济学,毕业后留校任职。其间,昂山素季结识了牛津大学的教授阿里斯,不久之后两人相爱结婚。
    
    
然而,历史的宿命没有让昂山素季成为一名普通的家庭妇女或书斋里的学者。命运对她另有安排。一九八八年,昂山素季回国料理母亲的丧事,本来她只是计划作短暂的停留。谁也没有料到,此时此刻,缅甸人民勇敢地站起来反抗军政府残暴和腐败的统治。枪声在首都响起来。自己国家的军队向自己的人民开枪,比当年的英国殖民者和日本军队还要视人命如草芥。
    
    
“我不能对祖国所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八月二十六日,仰光近百万群众在瑞德贡大金塔西门外广场集会,昂山素季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民众发表演说。她一身雪白的长裙,宛如一只从仙境飞来的白天鹅。她那慷慨激昂的神态、铿锵有力的声调、掷地有声的言词令所有在场的民众印象深刻。
    
    
此时此刻,饱受蹂躏的缅甸人民终于欣喜地发现,他们盼望已久的领袖诞生了。从那一刻起,昂山素季不再是一名居高临下的旁观者,而成为承载沉重的家国命运的“史诗中的史诗”。昂山素季性格腼腆,其实并不喜欢政治这一领域,她更想当作家,她对缅甸的历史和和文化有深刻的研究,“但是,我参加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近代以来缅甸的历史,是一幕迄今仍然在上演的充满血雨腥风的大悲剧。比起昔日的殖民者更可怕的,是本国军阀们对民众的“自我殖民主义”。利用暴力和恐惧,军政权将这片六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变成了他们脚下的“私产”,将四千五百万人民变成了他们手中的“人质”,这是一种不加任何掩饰的“国家恐怖主义”。在枪口之下,人们不得不沉默了,人们在贫困中连呻吟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邱吉尔说,民主制度只是一种“最不坏的制度”;那么,军政权无疑是一种最坏的政权。
    
    
昂山素季敏锐地发现了缅甸悲剧的根源——“极权主义是一种建立在敬畏、恐怖和暴力基础上的系统。一个长时间生活在这个系统中的人会不知不觉成为这个系统的一部分。恐惧是阴险的,它很容易使一个人将恐惧当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当作存在的一部分,而成为一种习惯。”让人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使人人都是灵魂的残缺者,这正是独裁者们所希望达到的目的。而要改变这种“灵魂受伤”的状况并非易事。
    
    
昂山素季认为,惟一方法就是:“作为一个沉思的从业者,我有许多打破习惯的方法。打破伪善恶习的最佳方法就是和诚实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坚信,世界应该适合于理性、文明的人类,这个世界观促使一个人勇于冒险、勇于受苦,以建立没有匮乏、没有恐惧的社会。真诚、公正和同情,这些观念不能够被当作平凡、陈腐的东西忘掉,因为它们常常是抗衡无情强权的最后堡垒。
    
    
从此,昂山素季,这个外表柔弱、身材单薄的女子,成了缅甸军政府最头疼的人物。当局出版大量读物攻击昂山素季,说她受到共产党徒唆使,亵渎神明和企图分裂军队,罪状斑斑。但是,到底谁才是麻烦制造者呢?
    
昂山素季没有权力、没有金钱、没有官衔,却拥有缅甸人民的心。她深知,绝对不能采取以暴易暴的方法来解决国内危机,这种方法表面上看最有效果,实际上却让自己堕落为与军政权同样的地步。
    
    
在《自由》一书中,昂山素季指出:“一些人改变是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当南非的旧政府、拉丁美洲的军事专政进行独裁统治发生变化的时候,他们认识到这些变化不可避免,这是他们所能选择的最好道路。我所表达的真正改变是通过理解、同情、正义、爱心后的内在变化。”她希望所有良知尚存的当权者接受这样的建议,尽早启动民主化改革,而不必等到人民起来推翻之。
    
    
一九八八年九月二十七日,昂山素季组建了她自己的、也是缅甸人民的政党“缅甸全国民主联盟”,并出任总书记。这是对军政权的第一次挑战。民盟很快发展壮大,成为全缅最大的反对党。
    
    
一九八九年七月二十日,缅甸军政府因为国殇日而特别派驻在昂山素季家门外的病员,有十一部卡车之多。当她试图离家到烈士墓地作私人性质的参拜时,却遭到阻挡。当局以煽动骚乱为罪名,宣布对昂山素季实行为期十二个月的软禁,昂山素季的电话和其他通讯手段全部被切断。同时,当局逮捕了两千名民盟的支持者。《纽约时报》报道说:“在狱中的民主人士遭到例行的、有时是残酷的凌虐。据报告,酷刑包括殴打和拷问。”
    
对于软禁,昂山素季的回应是:“要求移监仰光的印塞因监狱,与其支持者中之被捕者受同样待遇。”其要求不被理会,于是她立即展开绝食抗议。此次绝食抗议历时十二天。在此期间,她只饮水。直到当局承诺“被捕者的案子将经由适当的法律程序处理”,她的绝食抗议才告结束。
    
    
身体被囚,并不能阻挡灵魂的飞翔。军政权的这一愚蠢的做法,成为对昂山素季免费的“助选”。一九九零年五月,军政权宣布,缅甸将举行大选,他们认为昂山素季长期被软禁,已经失去了号召力;而民盟经过打压之后,也没有太大的动员能力,因此当选者无疑是手握党政军大权的他们自己。结果,民盟在选举中大获全胜,一共赢得了议会四百九十五个议席中的三百九十二席。
    
    
惊慌失措的军政府对此次大选的结果不予承认。他们不仅宣布民盟为非法组织,而且继续监禁昂山素季。军方组建了“恢复国家法律和秩序委员会”来掌握政权,后来又将其改名为“国家和平与发展委员会”。殊不知,这些粗暴专横的军人自己,才是国家的法律和秩序、和平与发展的最大敌人。他们为了个人的野心和贪婪,破坏了国家的法律和秩序,阻碍了国家的和平与发展。他们的统治已然丧失了合法性,为了维系摇摇欲坠的权力,这个政权只有通过野蛮的暴力来威吓人民。
    
    
一九九九年三月二十七日,昂山素季的丈夫阿里斯患癌症在伦敦去世。他曾请求缅甸当局让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去看看妻子,但被蛮横地拒绝了。从一九九五年圣诞节去看过妻子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她。他孤独地死去,但他完全理解妻子所做的一切,并与她一起承担了巨大的痛苦。
    
    
昂山素季在狱中得知丈夫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军政权催促她去英国,与两个儿子团聚。但是,昂山素季知道,自己一旦离开祖国,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她在日记中写道:“我的家庭的分离,是我争取一个自由的缅甸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
    
    
在日益受到民主化的“第三波”冲击的亚洲地区,一方面是民主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另一方面却是政治的黑金化和政客的戏子化。亚洲能够诞生自己的伟大政治家吗——像非洲的曼德拉、像欧洲的哈维尔?
    
    
昂山素季是亚洲地区惟一能够称之为“伟大”的政治家。一九八八年之后,民盟被当局宣布为非法组织,昂山素季本人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监禁中度过。二零零三年春天,她短暂地获释过一段时间,不久军政权又以“安全原因”为理由重新剥夺了她的自由。
    
    
尽管如此,昂山素季仍然堪称当代亚洲最有力量、最有魅力的政治领袖和精神领袖。将权力传给儿子的新加坡政府“资政”李光耀,在昂山素季面前能不羞愧吗?那些深陷黑金漩涡中的日本政客,在昂山素季面前能不羞愧吗?甚至曾经是人权活动家的韩国前总统金大中,也因急功近利的“阳光政策”和家族丑闻,在昂山素季面前黯然失色了。
    
    
很多人认为,政治是世界上最肮脏的领域,只有那些“厚黑”之人,才能选择进入该领域。但是,昂山素季轻车简从,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她领我们穿越了政治那黑暗的沼泽地,改变了我们对政治固有的偏见。
    
    
昂山素季所拥有的是一种“无权者的力量”。某些自我膨胀的独裁者,其手中控制着几百枚核弹的红色按钮,能在几分钟之内毁灭世界,因此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而谦卑温柔的昂山素季,既没有权力,也没有金钱,单单拥有一颗“同情和慈悲的爱心”。她正是依靠着“同情和爱心”,赢得了缅甸人民的爱戴和世界人民的尊重。
    
    
昂山素季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她第一次明确阐释了佛教与民主自由的关系,如果她的事业能够成功的话,那么她便是第一个将佛教观念与民主制度紧密结合在一起的思想家和实践家。昂山素季是从宗教的高度来审视与理解政治的:“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民主政治,一个有着同情心和爱心的民主政治。我们不应羞于在政治上谈论同情心和爱心,同情和爱的价值理应成为政治的一部分,因为正义需要宽恕来缓和。一个记者问我:‘你和别人交谈时总是对宗教谈论很多,为什么?’我回答:‘因为政治是关于人的,我不能将人和他的精神价值分离开。’”
    
    
一九九一年,昂山素季获得了世界最高荣誉——诺贝尔和平奖。她无法亲自前往挪威领奖,只好让儿子代表她发表答词。在这份答词中,特意引述了昂山素季的一段名言:“在缅甸追求民主,是一国民作为世界大家庭中自由与平等的成员,过一种充实全面、富有意义的生活的斗争。它是永不停止的人类努力的一部分,以此证明人的精神能够超越他自然属性的瑕疵。”
    
    
对于昂山素季无法亲自前来挪威接受奖项,诺贝尔委员会主席弗兰西斯•塞耶斯泰德深表遗憾。他在颁奖典礼上回顾了历史上与之相同命运的其他三位获奖者的故事:德国的卡尔•冯•奥西埃茨基、苏联的萨哈罗夫和波兰的瓦文萨。卡尔•冯•奥西埃茨基是反抗纳粹暴政的英雄,他的获奖被视为诺贝尔和平奖在人权方面最早的授奖。然而,这一巨大的荣誉并没有改变奥氏悲惨的遭遇:他最终死在了希特勒那地狱般的集中营里。萨哈罗夫和瓦文萨也都无法出国领奖,他们不能获得护照。但是,幸运的是,萨哈罗夫看到了民主的曙光,瓦文萨则看到了民主的实现。
    
    
过去的历史既有幽暗的一页,更有光明的启示。因此,弗兰西斯•塞耶斯泰德向远方的昂山素季发出了无比美好的祝愿:“我们希望昂山素季也看到她的斗争戴上胜利的花冠。”
    
    
但是,那一天何时能够到来?
    
    
在亚洲,等待自由的降临需要特别的耐心。
    
    
毕竟这块大陆太古老了,有太多的包袱需要卸下来。
    
    
此后,又过去了十四年漫长的时光。昂山素季已经六十岁了。
    
    
缅甸依然处于经济凋敝、人权恶化的可悲境况之中。只是因为两名军头飞机失事,才使得外强中干的军政权不得不做出一点“改革”的姿态来。缓和的面孔刚刚露出来,立即又收回去了。随着国际能源市场的波动,自恃掌握丰富的天然气资源的缅甸当局,又开始财大气粗了。他们认为在此国际背景下,西方国家的制裁完全可以抵御。因此,国内的高压还可以长期持续下去。
    
    
国际上关注昂山素季的热度也在降低。人类的同情心是有限度的,当缅甸问题沉疴难起的时候,外界也逐渐失去了耐心。东盟等地区性组织开始与缅甸当局展开一系列的合作,俄罗斯也贩卖了大批先进武器。昂山素季的自由,望眼欲穿。
    
    
为了自由而失去自由,这是人类寻求自由的历史中最大的一个悖论。归国之后十七年来,昂山素季对当初的选择可以说是无怨无悔。她已经恒久不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过早成熟的孩子们通常只能在梦中与母亲相会。对于母亲来说这是何等的痛苦!但是,令昂山素季感到欣慰的是,每个热爱自由的缅甸人都是她的孩子。
    
    
漫长的幽禁生活,使昂山素季头发花白了,光洁的脸庞上布满了浅浅的鱼尾纹。她那容貌的美丽正在迅速消失,她在精神上的力量却一天天增强。她不再是那个牛津大学图书馆中埋头苦读的少女,也不再是那个伦敦花园中精心操持家务的主妇,她已经成为一个民族的希望,成为人类精神的一种象征。
    
    
羸弱的昂山素季与狮子般咆哮的军政权之间形成了显明的对比。这是文明与不文明的冲突,正如弗兰西斯•塞耶斯泰德在颁奖演说中所指出的那样:“我相信,我们普通人感受到了,昂山素季以她的勇气、她的崇高理想诱发了我们内心一些最美好的东西;我们感觉到,我们正是需要她这样的人来维持我们对于未来的信念。这正是使得她成为这样一种象征的东西,正是为什么对她的任何虐待都使我们仿佛感觉伤害着我们内心深处的原因。这位被囚禁的瘦小女性代表了一种明确的希望,知道她的存在,这给我们以对于正义力量的信心和信念。”
    
    
是的,善良和美丽是人类潜在的优秀素质,有的时候,它们在我们的身体内沉睡了,但它们可以被榜样的力量激发出来。昂山素季便是一种善良和美丽的“催化剂”。这是一种特殊的美丽,让人感到温暖的美丽——我们能与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生活在同一时代,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昂山素季以其“压伤的芦苇它不折断”式的生命实践告诉人们:政治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肮脏与血腥。政治也可以是这样的——如果说哈维尔改写了政治的定义,赋予其一种道义和责任的价值;那么,昂山素季则将政治升华到宗教层面,她将政治的内核看作是爱、同情和尊重,她找到了东西方文化最佳的结合点。
    
    
昂山素季的非暴力斗争思想,既来自其父亲昂山将军,更来自印度的圣雄甘地。这种思想是佛教文化的结晶,也是基督精神的活的体现。在南非取消种族隔离制度的斗争中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图图大主教,在为昂山素季的著作写的序言中这样祝福说:“这个国家需要疗伤止痛,然后,当‘过去’已被妥当处理,就应将它稳稳地放置在后头,大家携手向前共赴兴国大业,那么有朝一日,自由、公正、善意、笑声、欢喜和同情心,将掌握斯土最高主权。”
    
    
这一次,昂山素季用绝食来反抗军政权的顽劣,来抗议世界对缅甸的冷漠。尤其是后者,让全世界都感到遗憾和羞愧。这是她不得不选择的一种决绝的方式,她以绝食来让世界更清楚地看到缅甸人民所经受的苦难。本来,她根本不需要绝食,就理应受到世界更多的关注和敬重。诺贝尔和平奖固然是当今世界的最高荣誉,但她还应当得到更多、更切实的道义和物质上的支持。
    
    
我在电视上偶尔看到过缅甸军头们的画面。我记不清他们那复杂拗口的名字,他们一般都身着一套丑陋的、不合体的军装,矮小粗壮,满脸横肉,且露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派头来。这副“尊容”,让我想起了中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某些土匪出身、粗陋无文的军阀们,如张作霖、张宗昌、孙殿英辈。他们以能支配别人的生命为骄傲,以能动用坦克和机枪来显示力量为骄傲。每当看到这些暴力崇拜者的时候,我不禁感叹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丑陋的家伙呢?
    
    
昂山素季公开谴责自己父亲亲手缔造的军队在这个国家所扮演的角色:“军队了解他们一直在扮演帮凶的角色,好让少数几个老头子能够稳坐权力的宝座。”她向军队发出这样的呼吁:“我们希望军队保持中立,这就是一个专业军队所应该做的。”她亦表示自己的反抗不会停止:“我所谓的对抗当局,意指不接受当局用来压迫人民的不法命令。”
    
    
当然,那些蛮横的军头绝对不会在意“历史”的价值。他们一向相信,对与错只能由“枪杆子”来决定,人民也只能由“枪杆子”来指挥。如果说缅甸的罪恶正在上演的话,这些军阀头子们便是这出戏的总导演。对于缅甸所发生的人道主义灾难,并未引起国际社会应有的重视。号称“不干涉别国内政”的东盟将缅甸吸纳为其成员国,这种“不问人权问贸易”的短视做法,总有一天会让东盟“自食其果”。而西方世界也很少将目光凝聚到缅甸这个盛产大米和金箔的国度。
    
    
在冷战结束之后的十多年间,西方日渐陷入“光荣的孤立”之中,西方民众的心态也逐渐走向收缩和封闭。他们忘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发生在奥斯威辛的一切,所有的屠杀都是一样的——对每个人的屠杀就是对全人类的屠杀,对每个人人权的剥夺就是对全人类人权的剥夺。只要还有一个国家沦陷于暴政之下,那么所有人的自由和尊严都是残缺不全的。因为我们都是上帝之子,我们是弟兄姊妹,我们互为肢体。因此,享受着自由和民主的西方人应当意识到,他们对昂山素季的支持,不仅是对自由价值的捍卫与坚守,也是对自己生活方式的实践和拓展。
    
    
今天,像邱吉尔和罗斯福那样有远见卓识的西方政治家和知识分子寥寥无几。在这样的背景下,昂山素季和她的人民处于孤军奋战的状态之中。即便如此,一个女性也能撼动一个国家,正如一棵小草也能顶起一块大石头一样。
    
    
这场实力不对等的抗争,乃是光与黑暗的对峙。昂山素季相信,黑暗早就在那儿了,但光是新的,所以必须加以关怀、勉励和照料。真的,哪怕最小的亮光都不可能被全世界所有的黑暗所扑灭,因为黑暗是完全被动、消极的。怕只怕根本没有光。但是,如果亮光很小,也驱散不了四周笼罩的黑暗。这亮光必得旺起来,将它的光明散发得更远、更远。而人们必须让他们的眼睛习惯于这亮光,将它视为祝福,而非痛苦,并学习去爱它。昂山素季感叹说:“我们多么需要一个更为光明的世界,一个能对它所有的住民提供充足避难所的世界!”
    
    
我看到过昂山素季的一张微笑的黑白照片。那是在美国学者弗里德曼的书房里。那微笑的背后,一半是坚韧一半是凄美。面对这张照片,人们很难不油然而生愧疚之心。我们都应该与她站在一起啊。
    
    
《圣经》中说:“你们显在这世代中,好像明光照耀,将生命的道表明出来。”(《腓力比书》二章十五至十六节)昂山素季的美丽照亮了我们。她走在一条光荣的荆棘路上。也许这条路还要走很久很久。
    
    
她一旦选定了目标,就会秉着诚实、踏实的决心,全心全意地坚持下去。她的态度除了认真之外,还有一种强烈的幽默感。遭遇迫害和逆境,则呈现尊贵和坚毅不屈的气象。她在牛津大学的游学生活、她的婚姻生活、她对孩子的教养、她对弱者和老者的关心、她和广布世界各地的朋友深切而持续的交谊、她不断增加的新的兴趣、她严谨的治学精神,以及最近十多年来生命给予她的严酷考验——这一切的磨难,使她日益成熟,她已然成为被压迫的老百姓的希望和启示。虽然此刻时间似乎为她凝住,但她的心灵将不会停止成长和绽放。
    
    
“谁是亚洲最美丽的女性?”这不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诗人老木认为,昂山素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用充满诗意的语言写道:“昂山素季希冀的政治、社会状态,是一个充满爱心、众生平等的秩序和规范的世界。尽管政治被人赋予过多的利益工具、交易手段、黑幕外衣等等判定而显得丑陋无信,昂山的政治理想在世人眼中亦无疑显得唯美浪漫的空想色彩,但昂山的政治见解却比任何现世政治理论更为真实地接近政治的本质。”政治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昂山素季庄严地为这个被妖魔化已久的名词“正名”——政治关乎人的现实肉身利益,同时也关乎人的精神价值。
    
    
许多伟大的政治家和人道主义者们,都具有和依持坚韧的人道信念和精神追求,甘地、马丁•路德•金、曼德拉、图图主教和昂山素季,无疑都是这类大仁大智的政治家。精神的永恒和心灵的伟大,是独裁者和军头们无法理解的。
    
    
那些独裁者和军头们,只知道坦克和机枪的力量。他们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安妮在集中营里写日记,他们也不明白坚固的柏林墙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倒塌。尽管墨索里尼和齐奥塞斯库的尸体早已曝光于全世界人民的眼前,但还是有那么多独裁者和军头们继续走上这条可耻的不归路。
    
    
正如诗人老木所指出的那样:“极权主义者永远不可理解,像甘地那样弱不禁风、灰头土脸的非暴力者,曼德拉这样与世隔绝、手无寸铁的囚徒,昂山素季这样温文尔雅、清隽秀丽、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何以得来如此强大的号召力和煽动性?极权主义者永远不会懂的人的心灵乃是世间最强盛的力量。”是的,昂山素季的生命是如许的美丽,在这场全民争取自由的伟大奋战中,她既被赋予伟大的动机,又被赐以心智上、肉体上、道德上和精神上的活力去从事战斗。她改写了亚洲人不配享有民主和自由的恶毒的诅咒,她带领她的人民由屈辱走向光荣,从奴役走向自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愿意向缅甸人民致以我的敬意,因为你们拥有昂山素季。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对缅甸人民获得自由充满信心,因为你们拥有昂山素季。
    
    
    
——二零零五年九月初稿,二零零六年七月改成

 

 

转自www.box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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